那个刺眼的午后,叶痕斑驳了我的视线,我的目光直直落在不猜手里的羊皮卷上,唇角微颤,终是不语。
不猜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屑:“怎么?不敢,算了。”
我仍是不语。
不猜笑了几声,淡淡地瞥了一眼犹豫不决的我,他道:“个子长高了,胆子却半点没长,还以为你会变得如何如何,可现在真是让人大失所望,真是个胆小鬼。”
他知道我心里的害怕,我记得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我清晰的记得每次疼痛,都是因逃跑未遂。
是,在那一刻,我承认我确实怂了,我非神魔,并非百毒不侵,我亦非草木,怎会无情…
我只是肉体凡胎,我无法做到姑姑所希望的那样厉害,亦无法做到师傅想要的那种完美,更无法做到不猜口中的天不怕地不怕,我是凡人,一个摔倒了会痛,难过了会哭,吃撑了会拉的凡人。
当初年少轻狂,曾以为,天下之事,苦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可在事实面前,我不得不认清自己,我只是一只轻而易举就会被捏死的蝼蚁,却还妄想打倒大象。
这流逝的匆匆四年,那个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的岁月。却足以让一个稚幼的孩提成长满腔热血的少年,但也足以抹杀一个少年的轻狂。
“你怎么了?”不猜问。
我摇摇头,仍是一字不吭,就算说出来,他也不会懂得,还不如不说。
“这些年,有人问过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他轻声地问。
我怔愣了片刻,一脸懵逼,二脸懵逼……这算什么问题??
不猜把脸贴近了些,向我挑了挑眉,他的嘴唇渐渐地靠近我的耳根,又是那种骚骚地语气,“去爱一个是很幸福的事情,那种感觉是无与伦比,或许会难过,或许会付出很多,但,至少那时你会觉得自己是真正活过。”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会对我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但,那刻,他说的话,我确实是真真切切听了进去。
他见我发呆不语,又重重的用臂膀推了我一下,我措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踉跄。
“怎么又不说话了?怎么?夏侯妤苏,有何感想?”
我站了起来,用手拂去衣角上的尘土,淡淡说了句,“你口臭…不想说话。”
“也好过某个可怜虫,永远都走不出大山。”
我心一震,他的话分分钟能戳到我的软处,我两眼略带怨恨地盯着他,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他分分钟会被我秒杀,一定会!
在之后,不猜说了很多话,我仍旧没听,更别说搭理他了。
平淡而枯燥的生活因不猜的闯入而因此改变,他使我那反叛之心又若隐若现的浮出水面,开始又不甘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天,我一直在思考着我那未知的人生,是在这里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然后时光老去,我化为黄土。在然后,这世界就如同没有我这个人一般。
还是……会有不同的人生?
算了,在漫漫长夜中,何时是黎明,何处是柳暗花明,在这隔绝尘世的钟南山里,我看不破亦不说破,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曾知道,到底是什么逐渐磨平了我那桀骜的菱角,又是什么将我的初心埋葬在了这残酷岁月中。
我用手拖着下颚,眉宇轻轻起蹙,静坐在盘根的老树下,我的人生还未顿悟,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巨喊,“喂!”
我回神转首,映入眼帘的是不猜那张放大的脸庞,他道:“你在想什么?”
我抬手轻抚着被吓得不清的小心脏,默默白了一眼那个白痴,不语,这次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不猜又道:“我懂了,你刚才是在思春?像你这样的年纪,确实该嫁了。”
只是四年不见,不猜的话变多了,我却逐渐变成无言以对,当时不猜还说了好多好多关于思春应注意的事项,可我仍旧一字没听,我其实心中略有不耐,但最终不离去是因为,终于找到借口偷懒了。
四年,我已养成了不喜欢说话的习惯,没人懂,不必说。
我喜欢一个人的沉默,喜欢独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用活得那么累。
不猜:“如果我是你哥,我会立刻把你给嫁出去的。”
不猜定是唐僧转世,像个公鸡般唧唧歪歪的说个没完,我有些不耐,道:“如果你是我哥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嫂子进家门的,我要让你断子绝孙。”
不猜:“喂,你真狠心。”
“……”
由于我一贯的不言不语,这种压抑着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久,之后,不猜干笑了几声,我依旧没理他,他轻声呢喃:“夏侯妤苏,犹记得,我们初见时,你的话语如江水滔滔不绝,本来,被烦的是我,现如今,再次相见,风水轮流转,说话最多的人是我,屁都不放的人是你。”
我垂下头,鼻尖倏然一酸,心中的憋屈如一股闷气,堵在心头排不出来,又不会轻易消失。
想到不猜,我就更委屈了,凭什么,他能有鸟儿般自由,而我却要在这薄情的活着。
他有的,我没有,他没有的,我还是没有。
老天爷啊,我再也不要叫你爷了,你他娘的根本就不认我这个孙子,我除了智慧与美貌,你还赐我什么?
我轻启丹唇,微微沙哑的声音略显低沉,一滴清泪悄然落下:“对不起,我不知道面对你,面对那个我现在最羡慕的人,我应该说什么?我想和你一样踏遍万水千山,却发现无处可走,我想找人倾诉,却发现话到口已无话可说。”
“妤苏…”他怯怯地伸出手,生疏地抚了抚我的后背,“如果你真的想出去,我会帮你的。”
“真的?”我抬头看他,半信半疑地问,不,我是压根不信,但死马当活马医,我没有选择,只能相信他。
“相信我。”他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明天,我已经有了计划。”
远处的蝉鸣传来,清风拂过绿草,我闭上困倦已久的眼眸,散碎的叶痕落在我们那瘦弱的双肩上。
那天,不猜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静,我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