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着你的足记,从南到北,从西沙到长白,从东到西,从杭州到墨脱。
——衾衣
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我疲倦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格外安稳,这是2017年6月,暑假还未到,我相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收拾行装,从长沙出发。
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杭州,行走在西湖湖畔,杨柳低垂入湖中,片片柳絮逐波而舞,六月的西湖,荷叶层层叠叠,掩住底下脉脉的湖水。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手机端着一杯豆腐花,那位老爷爷糖放多了,有些腻,刚从西泠印社回来,神情还有些恍惚,看着西湖的凌凌波光,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我在杭州住了一周,宾馆房间的窗户是向着西湖的,风景很好,旁边是一家叫做楼外楼的餐馆,里面的水煮鱼很好吃。接下来的日子,我哪也没去,看着夜色中的西湖,我知道,这里没有一个叫吴山居的古董店。
我的第二站,是西沙,在去西沙的前一晚上,我绕着西湖跑了整整三圈,努力记住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
在此之前,我报了一个潜水培训班,为的是能去看看西沙的海底,和我一同下水的,是一个叫阿季的救生员,我坐在船沿上,仰头倒入海中,六月的还是凉凉的,但不刺骨,我划动着脚蹼,缓缓向海底游去,阿季的潜水技术很好,很快便到了我前面,我看着成群的鱼儿从他身边游过,或是被他惊扰,绕着他玩闹。
在我发呆的片刻,阿季向我打了个手势,我怔了怔,跟了上去,等到了他的位置,再往下一看,是一片珊瑚林,五彩斑斓,我欣喜一笑,朝他吐了两个泡泡,他向我比了个剪刀手,游了下去,我没有跟上,呆呆的看了许久,直到氧气罐亮起了回程灯。
“你为什么要来西沙?”阿季脱下潜水镜,帮我把沉重的氧气罐拖上游船,我一愣,突然笑了,将海水泼向他道:“我听人说西沙的海底有沉船,运气好的话能捞到古董。”空中的水珠散射着阳光,很美,阿季举起相机对我拍了一张,大笑道:“你被骗了,这年代哪有什么沉船给你捞。”
我笑了笑,没在说话,游艇回航了,海风吹过,咸咸的,带着一股腥味。几天后,我上了前往拉萨的飞机,又意外遇见了阿季。他朝我咧嘴一笑,嘻嘻道:“好巧啊,你也去拉萨?”我一愣,点点头。阿季和我旁边的大叔换了个位置,问到:“是去看布达拉宫么?”我摇了摇头道:“墨脱。”
“你是佛教徒?”他问,墨脱是中国的佛教圣地,不知多少信徒为了去那里而舍生忘死。我又摇头道:“不是。”
我是一个信徒,可我的信仰不是如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想了想道,我诧异转头看着他几乎脱口而出道:“你是佛教徒?”“不是。”他沉思片刻,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去边境不安全。”他想了想又道:“听说墨脱的石锅鸡很不错!”
我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确是复杂的,到了拉萨后,一路转车前往墨脱,现在还是盛夏,车在杉树高耸的森林里蜿蜒而上,艳空万里,仿若瑞士。
路过色季拉山口的时候,阿季突然把车喊停,抓着我下来,对着远远的南迦巴瓦峰露出他的微笑。只是为了拍一张照片。
最终我们的目的地是一家民宿。一晚只要20元,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阿季正在和同行的几个驴友讨论先去哪里玩,民宿的主人给我端了一碗酥油茶上来,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先去仁钦崩寺看看吧,那里是墨脱最大的寺庙。”
他们几个一听,立即同意了,我自然也没有意见,宿主一听,自愿当我们的向导,很热情的为我们介绍其他的景点。
从墨脱村到仁钦崩寺要走一个小时的路,他们一路吵吵闹闹,我也是跟在身后,努力呼吸着属于这里的空气,奢望将身体里的血脉全部冲洗一遍。
“苏米!”阿季突然喊住我,只见他手中的单反闪了闪,对我喊到:“在想什么呢!我们到了!”
我回神,只见山脚下,一座寺庙从树丛中露出一角金色的飞檐,我眸光一闪,匆匆跟了上去,仁钦崩寺是典型的藏族寺庙,和众多寺庙一样,金瓦,白墙,红柱。我将寺里的佛都跪了一遍,在这种时候,无论你是否信佛,心底都是虔诚的。
“你求的什么?要拜这么多佛?”阿季转过头来问我。“就是因为不知道要求什么,所以才每个佛都试一遍啊。”我失笑,因跪得太久,脑袋一黑,险些晕倒。
我没有去见寺里的大喇嘛,因为我知道,在他口中,我听不到自己想要的故事。
回去的路是另外一条,路上有一块刻着白玛岗的石碑,朱红的汉字,深深地刻入石头里,宿主见我看的出神,解释道:“墨脱在藏传佛教经典中叫做‘博隅白玛岗,是隐藏着的莲花的意思。”
我恍然点头,在墨脱的最后一晚,宿主为我们几个办了一个篝火宴会,阿季递了个平安符给我,是在仁钦崩寺求的,他道:“大喇嘛说心念则安。”
我点点头,笑着让他给我带上,火焰映着每个人的脸,宿主送了我们一壶青裸酒,我知道,每个远行的人,都有故事,我们谁也不提,谁也没问,举起酒杯,等时光老。
阿季侧过身来问我:“接下来,你要去哪?”篝火印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那双清澈的眸子灿若星辰。
“长白山。”
他迟疑了片刻,过了良久才道:“好!”
我一愣,心中有些苦涩道:“你没必要这样。”
“你想什么呢?你不去,我也会去。”阿季对我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笑了,灿若骄阳。
在墨脱住了近一个月,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八月十二日,我终于踏上了前往山东的车,还有五天,我在心底倒数着。
我还是迟到了,整整两年,但是,并不晚,初秋的长白山已经透了些凉意,阿季让我先回旅馆,他去购些保暖的衣服。
八月十七日,我独自上街,看着走在前面那位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孩,突然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我一愣,深吸了口气,鼻头却是一热,认真道:“欢迎回家!”他看着我,笑了,揉揉我的脑袋,温柔道:“我带你去看三圣山。”
2017年11月24日
记长白。
我有一杯酒,与君共长安。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奏千章,一朝以闻之,念起灵。
——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