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的脸上显出落魄相来，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意气风发相差甚远。
“陈律师，今天冒昧的来找您，实在是因为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停的伸手擦脸上冒出来的汗。
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冯先生，心想怎么会这么巧，原来他是有意在那里等着我。
我们走进路边的一家西餐厅，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我妹妹不肯见我，李刻也不肯帮我。”
他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有些哆嗦。
“您需要我帮您什么？”我问道。
他叹了口气，再开口说话时喉咙里竟有哽咽。
“我被人骗了！我的股份、房子、车子、存款，都被人骗走了。”
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脸呜呜的哭起来。
“不要急，你慢慢说。”
半晌过后，他终于哭够了。捏起一张餐巾纸狠命的擦了擦脸，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气喘匀了。
“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是做大宗商品交易的，她提供了很多投资信息给我。这几年帮我赚了很多钱，我也很信任她。
后来，她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准备做进口原油的生意，想找一个合作伙伴。刚好我有些积蓄，就投进去不少钱。”
他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几口喝干了里面的水。
用袖子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水，他又说道：“她向银行借了很多贷款，需要抵押，我就把上海的一栋别墅和两辆车给她做抵押。
有一次她和我说，原油进出口买卖需要担保人，还向我保证，这种担保没有任何风险，就是走个过场。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糊里糊涂的就在合同上面签了字。
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女孩子消失不见了，她的贸易公司也被法院查封。我的房子、车子，也被银行拿去抵债。
上个月有几个人找到我，要我还钱。他们说，这个女孩子借了他们很多钱，我是这笔债务的担保人。找不到借钱的人，就找我要钱。我要是不还钱，他们就打断我的腿。”
他撩起裤管，露出小腿上的淤青。
“我已经身无分文，拿什么还给他们。”
我挠挠头，这不就是诈骗犯的惯用伎俩嘛！这下可麻烦了。
只好问他道：“你需要还多少钱给他们？”
“七千万。”他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个数字。
“如果是以前，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卖一套房子就能还上。可是现在，法院查封了我的财产，存款也没了。
我妹妹不肯帮我，还说我是活该！我以前为他们李家当牛做马，现在他们居然对我见死不救。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心道，你这样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如果不是色令智昏，怎么会被骗呢！
虽然谴责受害人的道德瑕疵有些不地道，可我实难对他起什么同情心。
“去报案吧！涉案金额这么大，而且，我估计受骗的不止你一个人。你们需要警察的帮助，警察也需要你们提供线索。早点找到这个女孩子，说不定还能把钱追回来。”
他揉揉脸，苦笑道：“早就报案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向银行借的是真金白银，欠的钱不能不还。再说了，警察也管不了高利贷啊！
因为欠了银行的钱，我被限制出境，回不了加拿大了。我怕我会死在这里。”
他又哽咽了几声，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在加拿大有财产吗？”
他点点头，“我有一家小农场，几间商铺，都不值什么钱。”
我松了一口气，“高利贷暂时不要管，先还上欠银行的钱。你找一个信任的律师帮你评估一下澳洲的资产，如果能一次性还上就太好了。不能的话，可以和银行协商，分期偿还。争取让法院消你的限制出境管制。”
“是啊！只要能回到加拿大，我就不用担心高利贷了。可是，银行愿意和我协商吗？”
“银行现在的办事风格比以前灵活许多。分期还款，总比一分钱都收不回来强吧。”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又松开，手掌在裤子上摩擦了几下。
“谢谢你，陈律师！”
我忽然有些惭愧，这个主意很是敷衍和盲目，并非是一个十拿九稳的好办法。说不定在哪个环节上就会卡住。
想要提醒他这个方案的风险，可是又不忍心打破他仅存的一点希望。
“先不要谢我，等事情成了再谢我也不迟。”
我站起身要走，却看到他紧盯着菜单上食物的照片，眼睛里露出忍受饥饿的人才有的贪婪神色。
我又坐了回去，“我刚好饿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他愣了一瞬，又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李太太又对灵君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几年前李太太在日本找到了灵君的妈妈，没过多久，我就听说他们一家人出车祸死了。
后来才知道，小女孩居然活了下来。”
我听了大吃一惊，难道灵君妈妈的死和她有关系？
“你是说，那场车祸是人为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依照她的性格，灵君和她母亲必死无疑。可是，到底是不是她派人在车子上动了手脚，我并不知道。”
“那谁会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她有个贴身的女仆，是个日本人，从小跟着她，后来因为偷了她的东西，两个人闹翻了。
一般这种害人的事情都是她在做。不过，她现在过的很惨，犯盗窃和故意伤人罪，要坐十几年牢。”
我忽然心念一动，“她偷的不是琉璃盏吧！”
冯先生瞪大了眼睛，“你也知道琉璃盏？
我听人说这个东西很邪门。当年我表叔拿到手之后，就想立刻把它卖了，可是他女儿不同意。她很喜欢这个东西，一直把它留在身边。
谁知道后来被她最信任的人给偷了。”
“怎么个邪门法？”我问道。
他眯起眼睛，歪着脖子，好像在回忆一件久远的事情。
“收藏它的人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
我听说，它的最后一代主人是靠近北京的一户姓陈的人家。清末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有二鬼子带着外国兵洗劫了他们家。这个琉璃盏就遗失了。
李家是走私起家的，走私的货物里有不少是古董文物。琉璃盏就这么到了他们手里。
不到几年时间，我表叔、表叔公都被人枪杀了。我表姐也越来越……越不像个样子。
你说，这样邪不邪门？”
我眨眨眼，“这个……怪不到一件东西身上吧！”
他摇摇头，对我的反应不以为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表姐还想把它找回来，真是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