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餐桌旁。现在终于可以确定，陈晓的失踪不是个意外。
她一个人在上海生活了很多年，成功的开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宠物诊所。虽然我一直都很担心陈晓的病，可她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边工作，一边治疗，将自己照顾的很是妥当。
她这样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绝对不会莫名其妙的失踪。
最近半年她的病情忽然加重，我一直要求她回香港治疗，她也答应了。
上个月的时候，她把近百本画册整理完。还有她的宝贝画笔、颜料、画布和一堆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装在一个好像集装箱那么大的木箱里，在上个月第一个星期日寄到我家。
就在那天下午她忽然说：“我有件事情需要处理一下，就耽搁几天时间。”
语气还是轻松的，我也没有特别担心。
她毕竟需要时间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和朋友们告别。放弃经营了那么久的宠物医院，离开熟悉的地方，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在这个月初的时候，陈晓忽然和我说：“还需要几天时间，事情没有原来设想的那么顺利。”
言语间隐隐有些担忧。我再问，她便缄口不言了。
我来上海之前，最后和陈晓联系，她的声音虽然有些疲惫，却很有信心。
她对我说：“事情终于要水落石出，我也算帮了个大忙。”
可是几天之后我来到上海，再见到陈晓，她却不愿意再提起这个话题。
她只说，上海的医生能够提供最好的治疗，因为很久之前她已经购买了这个类型的商业保险，医疗费用由保险公司支付。所以，暂时不回香港，她要留在上海接受治疗。
那个时候我应该马上要求她回去的。这件事在那个时候已经显示出了巨大的危机。无论它是什么，已经不能再安全的隐藏在黑暗中了。将它驱逐出黑暗的人，将是它首先要摧毁的目标。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手机响了。是李警官打来的，在电话里他约我在楼下的一家茶餐厅里见面。
“我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我父亲有三条退役的警犬都是她在照顾。“李警官苦笑道：“我是专门负责调查人口失踪案件的，可是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失踪。”
我忽然有些明白陈晓之前说过的话了，“她在失踪之前是不是在帮你调查什么事情？”
李警官点点头，“有一次我们闲聊，我无意中把一件失踪案的细节透露给了她。”
“什么细节？”
“我师傅在退休前，交给我一些材料。里面提到，有一位名叫成蕙雅的女性，生于1989年6月30日，籍贯上海松江，于2005年七月份失踪。
她对这件事很有兴趣，想要看看详细的资料。”
我急忙打断他，“陈晓出生于1989年6月30日，这个失踪的人和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李警官点头，“对，她当时马上告诉了我自己的生日，还说这个案件太奇怪了，说不定下一个失踪的会是她。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我颓然的倒在沙发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过了半晌，我又问他：“你给她看失踪案件的材料了？”
“是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要帮我调查。我以为她在开玩笑，谁知道她竟然真的开始调查这个案子。
就在她失踪的那天下午，大概五点二十分，她在一个有些嘈杂的地方打电话给我。
她说，发现了一些线索，让我马上到她家去。我去了之后，在门口等了大概五分钟没见到陈晓。我这才知道，她一定是出事了。”
我和张警官调出了清恒社区所有的监控录像，以及主路和停车场的抓拍照，推断出这样一个结论。她回到家以后，在家等我的五分钟里，有一个人来找她。他们两个人在家里呆了大约十分钟，然后一起出了门。
来找他的那个人带着帽子，看不到脸，身高一米七左右，身材略有些消瘦，步态沉稳。我们核对过她身边的同事、朋友、邻居，目前还没有人认出这个人是谁。
但是，从监控录像上看，陈晓没有被胁迫的迹象，我们推断这个人应该是她认识的，她是自愿跟着他离开的。”
我摇头，“未必如此。这只能说明她受到的不是肢体上的胁迫，有可能是精神上的胁迫。”
“陈晓是个极聪明的人，如果有人能在精神上胁迫她，说明这个人与她关系匪浅。”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册子递给我，“里面都是斑头雁的照片，一共十二张，按照编号从一到十二的顺序排列。
有一点很奇怪，里面缺了三张，编号为四五六的那三张照片不见了。”
送接过册子，打开看了看，喃喃道：“她在生病以前最喜欢去野外观察鸟类，斑头雁是她的心头好。这十二张照片是这么多年来，她从各处搜集来的最满意的照片。”
又问他道：“你是在哪发现的？”
“这个东西被她摆在餐桌上。这本是照片的复印件。我们检测过原件的纸张、剪裁、封存，这些都很普通。拍照手法很专业，可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册子上也没有特殊的微量物质残留。”
我草草翻过画册，便将它放进背包里。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你……”他迟疑了一下，“刚才你说，你知道一些女性失踪案件的线索。”
“在你告诉我陈晓失踪后，我就在网上查看了近些年的女性失踪案件。我也看到了成蕙雅失踪案。那个与我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子，在2015年7月失踪。
不仅如此，在去年七月份的时候，又有一个女孩子失踪。”
我将手抵住额角，努力回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另一位警官，之前在陈晓家里与我发生了争执的那位，似乎是姓张。他哐啷一声打开门，匆匆忙忙朝我们走过来。我不甚清明的思绪被他打断。
他对李警官说：“你师傅现在还在医院，一时半会来不了，他让我把这个记事本拿给你。
刚才我在车里大致看了一遍。李娜、王李杨、成蕙雅、赵晓玲，我调到这里以后负责的失踪案件都在本子上了。”
他将一个厚厚的记事本推到李警官面前，“算上陈晓的失踪，现在已经有五个人了。”
他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对我说道：“陈晓的案子应该是我负责的最后一起人口失踪案，今年七月份我就退休了。”
李警官面露惊讶，问他道：“我师傅生病了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好好的。”
“生病的人不是他。好像是他家的一个什么亲戚，说的神神秘秘的，明摆着是不想让我知道。”
李警官点点头，不再说话。垂首一页一页的翻看他手里的记事本。片刻后，他面色凝重的合上本子，一言不发的摸索着它古旧的封皮。
我越发焦急起来，忍不住问他道：“和我妹妹的失踪有关系吗？他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低下头，痛苦的用双手捂着脸，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眼神疲惫的看向我。
“你妹妹的农历生日是几号？”
我愣了一瞬，答道：“五月二十七。”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肩膀迅速垮下去，眼神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不解道。
他努力收回涣散的目光，神情却更绝望了。
“李娜、王李杨、成蕙雅、赵晓玲的农历生日都是五月二十七日。”
我大惊道：“你是说那几个失踪的女孩子，她们的农历生日都是五月二十七日？”
李警官点点头，“这几个案子至今没破，这四个人都没找回来。我记得15年的时候，为了调查成蕙雅失踪案，局里的领导专门把我师傅从市局调到这里，成立了专案组。我师傅任组长，组员包括这里的一位有经验的老警官。”
他用手指指张警官。
“还有一个刚毕业的年轻警员。”
他又指向自己，“就是我。”
“17年的时候，是赵晓玲失踪案，专案组又一次启动。”
他的手指开始颤抖，哆哆嗦嗦的掏出一根烟点上。
“我们调查了所有的线索，申请了地方部队组织挨家挨户的检查、询问，没有任何收获。就这么看着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失踪。
后来我师傅退休，张警官调回市刑警队。专案组撤了，可是我没撤，我就这么留了下来。
成慧雅失踪案折磨了我三年！没想到现在陈晓也失踪了。”说到最后他呜呜的哭起来。
张警官似乎见怪不怪，他叹口气，对我解释道：“破不了的案子，就像一个个黑洞，这些黑洞就在那里，等着一个一个的警察走进去，无休无止的原地打转，最后再也出不来。你看着这个人还是全须全尾的，其实里边儿都空了。”
李警官渐渐止住哭泣，他擦擦脸，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查到去年7月份，我师傅就知道这个案子破不了。他那时候就提醒我们不要陷进去。
我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必须要抽身。我的报告都打好了，可是第二天又有一个人失踪。我知道我完了，这个黑洞就这么把我给拖回去了。
如果我之前能破了案，现在陈晓也不会失踪。”
他两眼茫然的看着前方的虚空处。
我听的糊里糊涂的，问他道：“你是说，陈晓的失踪和另外四个女孩子的失踪是同一个人所为？因为她们的阴历生日都是五月二十七？”
张警官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你觉得这个原因不可思议，是因为我们现在还不了解这个人的犯罪动机。”
李警官解释道：“被害人生于农历五月二十七的这个特征，对犯罪嫌疑人来说具有极大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