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沁园退了出来,便回芙阁了。
扶影跟在我身后,也一言不发,我心下烦躁,背着手边走边踢着无辜的石子,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恼怒自己不争气,总让一些人、一些事扰乱我的心绪。
那落叶被正午微带些闷热的秋风引的沙沙作响,簌簌旋转,然后坠地上,铺成长长一段金色的河流,几片散落在衣衫上,柔软乌黑的发丝上,然后恋恋不舍地摩擦着,再度飞旋下去。
怎的这一段路的枯叶都没人清扫?原以为只有芙阁楼下一片金黄,没想到此处也有这般美景。
踏足于之上,干裂的叶子造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真是好听,我特意走得慢了些,平日里也就这些事物能让我心情畅快些。如此也让人赏心悦目,一扫方才烦恼风。隐约间我又想到了申逃,他到底在哪,也不知怎么样了…
回了阁,却看见无月举着一根细长的杆子,穿梭在那几棵枣树之间,打着那树上熟了的枣子。
“无月,这是在做什么?”
沚清钗突然想到了什么,心血来潮,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呃…参见澈王妃。这…王爷命我将枣子打下来。”
无月起初支支吾吾了几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实话实说。
“王爷来过?”
“是,方才王爷来找您,却见您不在,便走了。”
“以后见了我不必行礼。”
抬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大颗青红交加的香枣,兴高采烈迅速跑上了楼,扶影为沚清钗换了身简单利索的衣裳。那枣树顶端在二楼上,沚清钗挽了挽袖子与裙摆,丝毫没在意无月与扶影尴尬惊讶的表情。作为王妃,是不能露出身体的!可这些繁杂的礼节议规,仿佛束缚不住此刻的她。
猜到她要做什么,无月扶影拦着她,可丝毫没有作用,他二人只能不知所措,各端着一个竹筐子在下面苦着一张脸,无奈接着。
“王妃!您小心些!”
那树皮干裂,也增大了摩擦,她探了探脚,够得着,从二楼小心翼翼爬上了树,树上的灰尘蹭了她一脸土,整齐的发髻被斜出的树枝挂乱了几丝,此刻灰头土脸的她根本没有一分王妃的模样,反倒像个大大咧咧的村妇!沚清钗眉开眼笑,朝树下喊了一声。
“接着!”
使劲摇晃了几下树枝,那颗颗甜枣从天滚了下去,无月将枣尽数都圈在了筐里,而扶影则手忙脚乱,一半都洒在了地上,扶影玩心大,笑着跑来跑去,享受着这‘丰收’的喜悦,见她忙的不可开交,无月也放下了微微提起的心,也融入进来。银铃般的女子笑声荡漾在这王府偏僻之处。
可偏偏这个时候,修长的身影踏入,见到这一幕,他不悦。
“下来。”
正高兴的忘怀,却见‘不速之客’一脸黑沉,大步朝二楼走来,沚清钗极不情愿地在某人紧紧的注视下下了树。他今日一袭天青色长袍,领口的锦扣上嵌着一排小指大小的圆润珍珠,翻起的袖子上也缀了两颗,白玉腰带,上面依旧挂着那淡紫色的荷包。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哎,却是个惹女子心碎掉泪的债主。
无月扶影立刻将手中满载而归的枣筐放到地上,行了礼,都有些紧张。
见她高挽着袖子,露出一截沾着斑斑灰尘的藕臂,还有那素裙下露出的亵裤,他睨了她一眼,又阴沉着俊脸快步上了顶阁,沚清钗低头颦了颦细眉,轻咬了一下嘴唇,思量了片刻,又跟了上去。
进了屋,见他默坐在榻上,沚清钗也不知该做什么。
“臣妾参见王爷。”
她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等不到他的那句平身,半屈的腿困的要命,整个人摇摇欲坠,心里暗骂他变着法子折磨她。她漆黑的眸子不悦地转来转去,随即佯装着盈盈倒地,那男子一个箭步扶住了她,以为她旧伤复发。
“怎么了?”
他性感的男音充满了担忧,沚清钗那时还以为是她的错觉。
“多谢王爷关心,臣妾没事。”
见她一脸得逞的模样,简沚立刻明白了她的小心思,脸色也缓和了些,扶她坐到了榻上。这时无月也端来了洗好的香枣,扶影拿来一块浸过温水的锦布。沚清钗刚要接过她手中的布,却不想被简沚一把夺去。
“自己去领罚。”
他握着手中的湿布,轻轻擦拭着沚清钗脸上的灰,本想自己擦脸,懒得与他再推辞,她知道他要做的事没人能拦,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手中温热的布轻贴着她光滑的肌肤上下移动。
“王爷…这不怪他们…”
见他要惩罚二人,她心里不免愧疚,想要开口求情。
却见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顿了片刻,无月扶影刚行了礼准备退下。
“退下吧,下不为例。”
擦完了脸,他又低头抓了她的藕臂去擦,他略带薄茧的大掌无意触碰到了她细腻的胳膊,惹的她有些不自在。见他虽稀疏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凤眸中的清澈与认真,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悸动。
“为何不穿本王送来的衣物?”
他抬头挑眉,看向了沚清钗愣怔的脸。
“那衣服太过华丽,不适合臣妾。”
敛了敛自己的神情,她眼神不自然的飘忽开来。
“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
简沚又垂下了头,换了只胳膊,再度擦拭。
“臣妾喜欢什么,王爷都可以给吗?”
听他这句,沚清钗不屑。
“自然。”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问,简沚手下的动作停了几秒,又继续起来。
“臣妾喜欢月亮,王爷能给吗?”
料定他给不了,她故意这样说,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要。
“你竟这般为难本王。”
看了看她变得洁净的双臂与脸庞,他缓缓站起了修长的身子,随即又弯下了腰,他静静看着她刻意别开的脸。
“也罢,一言既出,自然应兑现。”
“臣妾惶恐。”
出乎她的意料,当时沚清钗觉得他不过是在开玩笑,也没有放在心上。
偌大的房里只有静默着的二人,某女子觉得气氛尴尬,不知道目光往哪放,只能看着那歪歪扭扭的荷包。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荷包的主人向她走近,随即不顾她阻扰地褪去了她肮脏的外衣。
“你要做什么?”
见他如此动作,沚清钗止不住得紧张,想起了那夜她无法反抗的缠绵,她提心吊胆。简沚揽了她的肩,强迫她对着他的俊颜,两人侧躺在榻上。
他却慵懒地阖上了眸子,嘴角噙起一丝转瞬即逝的邪魅之笑。
“你我二人是夫妻,就算要了你又如何?本王不过想好好歇息片刻,能否有一次不要这样质问。”
听到那声夫妻,沚清钗扯了扯嘴角,她觉得一切都是场梦。
回想起一月多前他的冷漠相待,此刻面对温润如玉的他,畏惧侵袭她残破不堪的身心,让她接受不来。再听到那声要了你,生怕他大中午发浪,又不敢动弹了。
夫…妻…?
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何要娶她。
她不能被眼前的他的柔情似水所迷惑!
身旁的人睡的沉稳,可她心中却澎湃不已。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的睡颜。
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他的眼角有一处浅浅的白色疤痕,似乎是镌刻着某种沧桑,如果不仔细看那伤痕,是看不出来的。脑子一热,抬手想要轻轻触碰他眼角,可她如梦初醒,猛的收回了手,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要这么做!
后来的十几日里,简沚也未曾来过芙阁,沚清钗也未曾见他一面。
他刚引起谁人几分颤动的心,也在暗夜的消磨之中逐渐凉薄下去。也许他二人之间,永远都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府里众人不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议论纷纷,说他独宠何今朝,她这个王妃就是个摆设。
已经十一月入冬,有好几次扶影去问管事处要今年新做的毛裘与香炉子,都被人冷落一旁,先将上等物品分配了何今朝的,接下来次一等的就是那些夫人美人的,才轮到她,拿回来的不过是些残次品与一些布条,扶影咽不下这口气,几番磨着无月去禀报简沚一声,可都被沚清钗拦了下来。
虽拿回了些大布料之类的,她平日里清闲,也终于找到些事情做了,时常与无月扶影两人围着小小火炉子,边说笑,边将那些都缝补好,也做了几件漂亮的保暖外衣。
几日后那总管不知怎的换了人,管事处见扶影无月去了也勤快万分,给的东西都是上等,芙阁的吃穿用度也好了许多,她疑惑,也问了二人是不是对简沚说了些什么,无月扶影只是摇摇头。
后来几日,府里出了件大事,起初是说各房丢了些什么东西,后来不知怎的,这罪魁祸首扯到了沚清钗头上。
她们指控她用不上好的,眼红众房,就让扶影去偷各屋里的东西,扶影竟莫名其妙被抓去打了几十掌,也不知道是哪个房做的事,无月护着她,也被拉了重打五十大板,沚清钗去求简沚,却连他的身影都没瞧见,她日日寝食难安如坐针毡,又病了两三日才见好。
这事闹到后来沸沸扬扬,皇宫中有不少人居然都略有耳闻,最后,还是简沚解决了这事。那几日听说他去了宫里,闹事那夜,他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