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院子里，午后该纳凉的时候，幼年的顾九九在院墙根扎着马步，晒得满脸通红，任大汗淋漓也不敢乱动。
她爷爷则拿着把蒲扇，睡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地说着，莫把娃娃晒黑了，不中看。
顾清明同志不搭理他爹，拿着照片，蹲在一旁的地上，一个一个的，说些他们不为人知的糗事，强迫顾九九一心二用听故事。
比如谁谁暗恋个姑娘，文笔不好找人代笔，结果那姑娘喜欢上了代笔的人。
还有谁刚结婚没来得及和新娘子暖被窝，就被叫去执行任务，憋着一肚子气，结果挑了人家的头头，得了个二等功，美滋滋地回家造娃娃去了。
还有谁做任务的时候，因为脚臭的毛病，跟人对打的时候，对手憋气憋得脸都红了。
那些属于顾清明的青春，在他和女儿说起时，总是带着怀念的神情。
在许多顾九九不明所以的笑点里，男人有时会笑得弯下腰，甚至笑出眼泪来。
也有伤感的时候，顾九九还记得，他爹一边指着相片里的人说，这个几几年出任务的时候没回来，说完一拍大腿骂道，这个龟儿子，走得时候顺了我一条大中华。
一番絮絮叨叨下来，六人中，最后剩下的，就只有那个像书香门第出身的男人。
没有其他人身上那股蓬勃和莽撞，照片里的男人，带着浅淡的笑意，举杯的手，放得比其他人都低。
顾清明同志每每指到这人的时候，便只剩下唏嘘，顾九九问：这人呢，现在在干嘛？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顾清明同志总是一句说辞了事：“壮烈牺牲了，死得比毛子都早。”
毛子，是那个顺走她爹一条大中华，却在任务中牺牲的男人。
也是那个文笔不好，让暗恋的姑娘跟代笔的人好上的，倒霉汉子。
代笔人，就是她爹口中，比毛子还早牺牲的男人，偶尔他爹会念叨说，到底没熬住啊，可惜了，可惜了...
想起这些，顾九九便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发冷，一个明明早就死了的人，她怎么会见到呢？
也许是长得像，毕竟，一个是为国捐躯的人，而今天见到的这人明显非正亦邪，只是，那道疤...
“屁大点疤，回来还偷摸哭呢，这大哥平时看不出来是个爱俏的，疤，那是男人光荣的勋章，再说了，就算没疤也没老子帅啊！”
顾清明暗戳戳自夸的时候，眼神里是一种缅怀般地叹息，和他那鄙视地语气不同，带着顾九九无法感同身受的悲伤。
唉，顾九九在心里叹了口气，耳畔听着车门被打开，刚好抵住她头顶的驾驶座又腾出了些许空间，陈天出去了。
顾九九悄无声息地从椅子底下爬了出来，想着中年男人那张儒雅的脸，还是有些无法确认。
顾九九猛地甩甩头，算了，先不去想这事儿，大不了，等以后联系上顾清明同志了，再问问看。
陈天最后还是回了自己的别墅，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去找林晓依的手机，而是神情无比正常的进了卧室，躺在床上。
这几日的精神强度，让陈天觉得很疲累，原本只想躺一会儿，结果直接睡了过去。
窗帘下摆，在安静的房间里，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