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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靖康雨,犹未歇

我叫胡雨歇,出生于勾心斗角毫无亲情可言的皇室,母妃姓胡,她是我在这冰冷黑暗的皇室里,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不能完全信任,否则就是亲手将自己推向断头台。

母妃一声都活在企盼中,期盼龙椅上那薄情寡义之人的施舍。

一手将我带大的姜嬷嬷告诉我,我是皇室之中唯一一个外姓皇子,无实力亦无地位。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努力隐忍。

在所有人眼中,我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十一皇子,暗夜中我是风华无双的王者,手握江山翻云覆雨的势力。从小我就明白,我是一个姓赫连资格都没有的皇子,一个有父有母却没有家的可怜孩子。

记忆中,我与我那名义上的父亲只见过五面,他的手腕强硬,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他爱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听姜嬷嬷讲,母妃年轻时候是倾国倾城的女子,琴棋书画、骑射歌舞无一不精,可称得上奇女子。可就是这般的奇女子,最后为了父皇穷其一生都将自己困在了这华丽的牢笼中,只愿有生之年能多见父皇几面。

姜嬷嬷是母妃年轻时唯一带进宫里的婢女,见识不凡;我不知道姜嬷嬷的身世和经历,她也从不曾讲过。姜嬷嬷说姓胡是我保全身家性命的法宝,而赫连这个姓氏,会是我今后最大的阻碍,也是我无法跨越的鸿沟。我一直不理解,但姜嬷嬷所言从无虚假,所以我将此话一直铭记在心。

我因着母亲不受宠,虽为皇子却低卑微渺,可比最下等的宫女太监;虽如此,因着姜嬷嬷的照看,我却从没受过欺辱。姜嬷嬷的身份成谜,皇宫无人敢得罪她,连我那薄情寡义的父皇对她都睁只眼闭只眼。我不知姜嬷嬷是如何做到的,姜嬷嬷说:“好奇是把悬在脖子上的铡刀。”

皇子选妃大典时,我看见了左相大女儿燕雪,她笑若骄阳气质清雅,我对有着强烈的好感;我开始刻意接近她,我想要和这样的女子做朋友。越是接近她,我越能了解和体会她的身不由己和大度。可选妃大典后,她被父皇赐给了三皇兄做皇妃。

姜嬷嬷对于我的心思知晓的一清二楚,她并未阻止,只是说:“燕雪姑娘再与众不同,也不得不向家族利益低头,何况你对燕雪姑娘也只是有好感,适合你的女子,应当是离你心最近的人。”于是,我开始寻找姜嬷嬷口中所说,那个离我心最近的女子。

燕雪和三皇兄大婚不久,双双逝去,死因极其模糊。

后来四皇兄、五皇兄、七皇兄相继离世,大皇兄叛变失败后被贬边疆,八皇兄沉迷酒乐歌舞,十皇兄志在江湖难寻踪迹;六皇兄心胸狭隘处处与被封为太子的三皇兄作对,九皇兄战功赫赫手握国家三成兵权;而我,则被父皇扣上了养病的名义丢在了英城,至此也远离了姜嬷嬷。

在天高皇帝远的英城,我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也遇见了离我心最近的女子——莫未靖。她是值得我倾尽一生守护和疼爱的人,她聪慧果断、骄傲霸气。

初见,她一身素装厮杀于军营,点名要取下屡立战功的谢年将军的人头,她身上有着女子少见的英气傲骨,让我心动沉沦。那日她履行了诺言取了谢年的人头,而我最终成了她的人质,挟着我脱身之后,便态度诚恳的对我道歉。于是我借口赖在她身边,陪着她在英城流浪了三天,最后被我带进了我的十一府邸,却也因此让她对我产生了抵触。

她说她并非善类,她的本领高朝,却有着洞悉一切的双眼,靠着聪敏的头脑广络的人脉,在这个弱肉强食、以权为天的世界,铸写她的传奇。她没有背景难寻容身之地,在地头蛇诸多的英城靠着自己的本领活得风生水起,短短时间还建立起令朝廷都忌惮的势力。

最后她还是离开了,尽管我百般挽留。

我担心她会有危险,便私下派人悄悄地保护她,可她在英城却有着属于自己的势力,完全不需要的保护。于是我开始一场场巧合的偶遇,明里暗里频繁的出现在未靖身边。同时我也发现了她身边围绕着一群男人,怀着各种各样目的却以爱慕的名义围在她身边的男人,花言巧语的在未靖面前装出一副深情款款、此生非卿不娶的模样。

于是我使出了各种手段尽量将她与那些男人隔开,但是利益至上,那些男人顽强地跟蟑螂似的,寻了空隙就窜到未靖面前添油加醋的抹黑我,并且屡屡表露虚假心意。想象和现实差距太大,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向未靖表明心意,她却忽然嫁做了人妻。我仍不死心,她索性挑明道:“胡雨歇,我们是不可能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再努力也脱离不了固定的轨道,如今我已嫁做人妇,你也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愿此生不复相见。”

她的决绝将我重重挫伤,我落寞的躲进十一府邸,孤独的舔舐伤口。尽管已经决定不再去打扰她,可还是怕她被人利用,另外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我希望未靖能一世安好。那些躲在十一府邸的日子,我日日饮酒沉迷醉生梦死之中,恍惚之间,我仿若又回到了童年,在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只能望见的四角天空。

姜嬷嬷来了英城,将我从绝望的低谷拉出来,亲手料理我的生活起居,让我悲凉的心重新温热起来。后来,我忘了笑若骄阳的燕雪姑娘,忘了我愿倾尽所有去爱护的女子莫未靖,一切重新开始了。

我叫姜寻未,年幼时家道中落,双亲大受打击不久便撒手人寰,只余下我和奶娘姜嬷嬷。姜嬷嬷待我如亲子,含辛茹苦的将我带大,前些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姜嬷嬷告诉我,我曾经有过一个叫未未的未婚妻,我很爱很爱她。大病之前我做了错事,她负气出走至今下落不明。于是我四海为家,独自一人开始寻找一个叫未未的女子,她是我的未婚妻。

离开英城不久,就听说当朝的十一皇子病逝,世人提起十一皇子胡雨歇,多感慨他古往今来第一位外姓皇子的身份。

我行走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中,八年来在生死边缘徘徊数次。我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的风景,看过许多的人,可我一直没找到未未。

久闻离别崖的传说,我负琴闻名而去。

崖边,我弹奏着古琴,思念一个人,纪念一个人,寻找一个人。

那日一个叫莫未靖的女子也来到了离别崖,她看着我的目光像看着一个故人,她问:“你可认识胡雨歇?”她的话语哀婉凄寂。

莫未靖的名字如雷贯耳,她是当今的传奇女子,她的事迹天下盛传。如今见她,果如传说一般,风华无双容颜倾城。

我答:“姑娘说笑了,古往今来第一位外姓的皇子之名,在下自是有所耳闻;不过斯人已逝,若是姑娘故人,还请宽心。”

曲已奏完,美景已赏,我欲拾琴离去,她拦住我,神色悲凉的问“你不记得我了?”

她的话,像石子投进我平静死寂的心湖里泛起圈圈涟漪,我道:“想必莫姑娘曾是故人,在下曾大病一场前尘尽忘,恕在下未能识得;在下姜寻未,莫姑娘若见过姜某的未婚妻,请将她的下落告知姜某,姜某不胜感激;她名未未,我已寻她多年。”

莫未靖闻言,无力的垂下手,她再问:“若她已嫁做人妇呢?”

我答:“她若幸福我便祝福,她若辛苦我便娶她。”我话虽如此,心里却悄悄记住了这个叫莫未靖的女子。

自离别崖离开后,不多时我就遇见一个人,她说她听闻有人名姜寻未,各处流浪寻找未未。她说她认识未未,可从未听未未提过姜寻未这个名字,问我二人是何关系。

彼时,我却鬼使神差的撒了谎:“姜某是未未故人,一别多年想再见见她。”撒谎之时,我心里却想着那个叫莫未靖的女子,我一直寻找的未婚妻未未,她的脸在我心里也自动替换成了莫未靖的样子。

我心慌意乱的狼狈逃走,我回了英城,我想问问姜嬷嬷,她会给我答案。

这一年,国家改朝换代,前朝的赫连皇室连同所有朝廷官员被全数诛杀,连皇陵府邸都被尽数捣毁了,唯一幸免的,只有英城的外姓皇子胡雨歇幸免于难。

路过大门紧闭十一皇子的府邸,我推门而入,门内杂草丛生,一派破败荒凉的景象,与八年前路过看到时的闲适雅致大成对比。我找遍了英城,也没找到姜嬷嬷,四处打探也没有半分消息。我真正的成了一个人,可我却又忍不住猜测,姜嬷嬷或许只是搬走,与四海为家的我联系不上,所以我才不知道。

再度离开英城,我漫无目的的流浪,彷徨之时又遇到了莫未靖。

辽阔的草原上,夜空星星点点的十分好看,我和她痛饮美酒,各诉伤心事。她说她辜负了一个全心全意待他好的男子,后来不久便听闻了他去世的消息,她才幡然悔悟,多年之后她再度重逢,那男子却已经将她忘了,她说:“这就是报应!”

“姜寻未,你很幸运。”星空下,莫未靖美如画中人。

我扪心自问:幸运吗?我看着她,心想:此生相逢,纵然心悦卿不可说,也是极幸运的。

“八年前我和他在军营初见,彼此一见钟情,可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所以我就糊涂到请朋友帮忙,策划了一场假亲事;我原意是想他死心,尔后能另觅得心上人,可我却忽略他爱我至深,反而害得他......”她再说不下去,泪如泉涌。

我不知道她该是有多爱那个人,才能伤得如此之深。我无法想象她强忍满心爱意去拒绝心上人时,该有多么的痛不欲生;我也无法想象她再听闻心上人出事之后,又该多么后悔自责。

未靖哭得撕心裂肺,我伸手将她揽入怀。此刻,我只想她此生不再伤心,我想要将她捧在手心呵护一辈子。

此后,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我们在万丈峰上看过日出,我们在罗汩江上看过日落,我们去万花之都看过百花齐放,我们去美酒之城饮过同心白首。

我的记忆在缓慢恢复,我记得那日离别崖她问我可识得胡雨歇,我亦记得那年英城初见我告诉她我叫胡雨歇;我记得那日认得未未的女子问我和未未是何关系,我亦记得那年分开我在她门外低声唤了一夜未未。

此生的记忆恢复,前世的记忆也汹涌而来。

前世我是姜嬷嬷的孩子,未靖是家里给我自小定下的妻子,名康未未;如姜嬷嬷所说,我做了错事将未未气走了,自那以后我四处寻她,寻了她一世,连名字也改成了姜寻未。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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