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想着，忽然嘈杂的大殿里又落下一道声音。
声线清雅而又低醇。
“公主这副画，我看着很是熟悉。”
这道声音几乎落下的一瞬间，嘈杂的大殿，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倒不是这句话说的如何，而是这说话的人，的的确确，让他们有些惊讶。
是祁云宸王。
一个从来在任何公开场合，没发表过一次自己看法的人。
“殿下见过？”楚梦凝头也没有抬，就好像丝毫不关心开口说话的人是谁一样，只随意地问。
甚至大殿里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昭阳公主可能甚至都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而对面的人也丝毫不在意，只仿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的确见过。”这次的回答就比较肯定。
“那不知殿下可方便……”楚梦凝抬头，终于看向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问。
只是话没说完，对面的人就非常不礼貌地打断了她。
“不好意思，不方便。”
还是清清的声音，听着好像很是无辜。
楚梦凝攥着杯子的手一紧，差点没控制住把杯子扔出去。
不方便他在这浪费她时间干嘛？
“哦，说错了，是这会不方便。”蓝君宸看着大殿大半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随即淡定地补上一句话。
大殿东月的人顿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公主出了名的脾气乖张，虽然这七年闭关，回来的时候看着冷了很多，又加上七年前那件事，想来也没有那么如同以前一样易怒了。
但是这样驳她面子的，还真是没有。
万一这一生气出了点啥事，这宸王可也还是祁云帝后的心尖尖呢。
只是他们的关注点暂时放心了下来，大殿其余人可还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蓝君宸。
这会不方便？
这会不方便的意思不就是说要私下说？
果然，蓝君宸接下来非常不负众人所望地又道。
“但是如果待会宴席结束，公主肯赏脸陪在下走一走，说不定就方便了呢。”
楚梦凝没接话，因为实在是没人比她更了解蓝君宸了。
只要她敢接下这句话，那接下来他能说的，想说的，要说的，可就太多了。
她不接话，大殿人的疑惑解不开，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宸王的意思是什么。
众所周知东月西宁联姻，这祁云这时候不避嫌，反而如此堂而皇之地公开调笑，难道真的是外界传闻，那祁云宸王真的是东月早些年的宸相？
大殿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墨箫始终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倒像是蓝君宸调笑的不是他即将和亲的皇后一样。
他们都不说话，那自然就要有人替他们说话。
白胤先笑了，“宸王又说笑了，不过是公主那的一副好琴罢了，宸王惦记了好几年，想必也是真的喜欢那把琴了，只是殿下不知道的是，那把琴早在年前，本相生辰，公主送给本相了，若是殿下真的想要，倒不必再缠着公主，本相待会就派人拿过来。”
短短几句话，说的没丝毫错处。
反而把蓝君宸为什么这样调笑三言两语解释了，众人的注意力，也都很好地转移了。
既然是因为名琴，自然也不会有人问什么。
他们对好琴什么的，实在是不感兴趣。
而且人家都这样说了，他们要是拆穿什么，岂不是不识抬举。
虽然也没有什么人听说过祁云宸王什么时候有了爱收集琴的兴趣。
还送过琴？
蓝君宸刚刚平下来的眉心又蹙起。
只是须臾，云雾散尽，又恢复光风霁月的样子。
“那白丞相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取？”
楚梦凝：“……”
蓝君宸有什么病？
还是酒喝多了？
拿琴？
去哪拿琴？
他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
她手里什么时候有过琴啊。
白胤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
“怎么，公主舍不得吗？”蓝君宸眸光一转，又落到楚梦凝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这要她怎么说？
再一次克制住了丢杯子的想法，楚梦凝放下酒杯，淡淡勾唇。
“既然如此，不如殿下随本宫亲自去拿？”
“公主？”白胤不赞同。
楚梦凝没说话，仍旧看着蓝君宸。
蓝君宸颇为惊讶地挑眉，扯开一抹潋滟的笑意。
“佳人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大概能猜出来她是忍不住了，但是……他怕什么呢？
楚梦凝见他点头，便当先一步走出了大殿，连玉天凌都没打招呼。
可想而知是真的忍不住了。
蓝君宸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越发明显，随她刚刚走到御花园，正想说话，不防她忽然停下来。
蓝君宸走在她后面，本来是循着她的步子走着，她停下，他也不得不被迫停下。
“公主？”
“什么意思？”没了外人，楚梦凝也懒得客套，直接开口，颇有些生气的样子。
“公主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蓝君宸看她漂亮的脸上怒意越发浓，不由得更想逗逗她。
“你……”楚梦凝看他把旁边树上的花折断一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得气结。
“你明明知道没有琴，不过是白胤随口一说，你又何必当众拆穿，众目睽睽之下，各国来使，你要他怎么变出一把绝世好琴？”在座的哪个不是见过世面的，拿什么糊弄？
不是好琴的话，别人又该怎么看白胤？
“公主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蓝君宸敛眸，复又看向她。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楚梦凝捏了捏衣角，到底没问出来。
问出来了，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她受不住的时候了。
她不说话，蓝君宸大概也猜的出她的想法，眸中己不可见掠过一丝很快的疼惜，谁知道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不自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于是他上前，一步一步走到她前面。
楚梦凝正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瓣，影子斜下来，她偏头去看。
十月的天其实阳光还是很大的，她不敢睁太大眼睛，只微微侧头，看得见他垂下的眼眸。
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藏了星辰大海一样。
这一刻她是再不能更确定眼前这个人是蓝君宸了。
是那个她爱了好多年的蓝君宸了。
这双眼睛过分地好看了。
靠的太近，周围太静，静谧的时间太久，对视的也太久。
久的她都以为这一刻就是这一生的时候，他蓦然开口，又重复了那句话。
“公主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
“兴许是公主觉得错了呢。”他接着补充。
“我是真心，一直都是。”
她被这话惊的心猛地跳动地更厉害，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公主十九岁生辰快乐。”他在她的注视下，静静地把最后一句说完。
最后一句话落，他手指一动，旁边树上的花瓣四散开来，落在他二人肩头。
他捻起一朵花瓣，轻轻点到她眉心。
不知道使了什么，那花瓣就正落在她眉心，没掉下去。
她还是看着他，像是忘记反应了一样。
他笑了一声，看人已经不再生气了，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的人终于反应过来。
“站住。”这话明明对于一个见了不过两面的人来说，并不适合，尤其还是两国身份尊贵的公主皇子。
但是她说，并不让人觉得冲突，相反像是做了好多年一样。
蓝君宸再次转身，就好像也是没觉得出半点不对一样。
这个动作，像是做了好多年。
“嗯？”
“你明年，还说这句话吗？”她问。
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轻笑开口。
“只要公主想听，我就说。”
这若是让外人看到了，兴许定是要惊讶一番。
一个东月的公主和祁云的皇子，见了两面的陌生人，在这说这么熟捻的话，怎么看也不对劲。
更别提这话的内容有多不妥。
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太好，好的让人总是容易忽略这些。
哪怕是两个当事人，谁也没去拆穿什么。
“好。”她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一边冰雪尽数融散，留下一片流光溢彩。
一边褪去在旁人面前的疏离，眸中干净地只剩下一个影子。
风更静，花瓣也没再飞，只听得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走一步，在心里说一句话。
纤纤，一周岁生辰快乐。
纤纤，两周岁生辰快乐。
纤纤，三周岁生辰快乐。
……
纤纤，十九岁生辰快乐。
走到第十九步，他停下来，在心里落下最后这一句话，又接着抬步走。
只是这次的脚步就显得散漫许多，这十九步，你看着走的十九步，送给这些年，我离开，我没参与过的，你的生辰。
哪怕期间的那几年，我参与过，也每一次都对你说过生辰快乐。
但是你想听，那就全部，重新说给你。
楚梦凝，十九岁生辰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