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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大劫

赫连缙站在宫道上,呼啸而过的冷风将他肩头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

迎面而来的人一身绯色官服,神情毕恭毕敬,“微臣见过晋王殿下。”

看清来人,赫连缙嘴角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更多的是冷嘲。

果然,父皇已经看出他和赫连钰私底下斗得如火如荼,所以这时候拉出第三方来,是准备制衡一下他和赫连钰,还是真打算把兵权交到这个人的手里?

“右都督,真是好久不见了。”

没错,对面这个人正是赫连洵的岳父右军都督荀英,永隆帝准备转交兵权的消息才出去,右军都督就第一时间入宫,想也知他干什么来了。

荀英嘴角微扯,其实他每天都来上朝,之所以和这位王爷“好久不见”,是因为这位王爷从来不关心朝政之事,朝会什么的,更是从来见不到他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自己刚得了密旨入宫,恰恰会在宫道上碰到这混世魔王,虽然不常接触这位,却也听说过他不少的恶劣事迹,希望不是特地在这儿等着自己的好,否则一会儿指定得出乱子。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老臣赶着面圣呢!”

“巧了。”赫连缙伸手拂了拂肩头雪花,“本王也赶着去见父皇,不如,一起?”

分明是简单的一句话,荀英却从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对方是王爷,人家都让一起了,又是同路,他总没有推拒的道理,于是点点头,“王爷请。”

赫连缙笑看了荀英一眼,转身朝着御乾宫的方向行去。

荀英就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行得小心翼翼,外人怎么看赫连缙他不知道,但此人给他的感觉并非像表面那么简单,纨绔混世的外表下,一定藏着很深的心机,否则要是没点儿本事,就凭另外那两位的手段,早让他死上十回八回了。

御乾宫里,永隆帝早就正襟危坐,看到赫连缙和荀英一道进来,深深皱了下眉,“老二,你这时候入宫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求父皇。”赫连缙说完,不着痕迹地往荀英身上瞟,“只是儿臣没想到会这么凑巧在官道上遇到右都督,我们俩聊得投机,便一道过来了。”

永隆帝眼瞳微缩,这个孽障和右都督聊得投机?不由将目光转到荀英身上,对方似乎一点也没有要“证明清白”的意思,只是低眉顺眼地站着。

永隆帝搭在扶手上的苍劲手指摁紧了些,“老二有什么事,你先说。”转让兵权的事,他是秘密进行的,在成功转给荀英之前,他不想让这几个儿子知道。

永隆帝显然想得有些天真,就算他不说,他那几位儿子甚至是苏晏安排在皇宫的眼线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这些动向,如今各方势力都在等着他宣布结果。

“儿臣昨日出游,路遇一少年公子,有幸闻得其绝妙琴音,一时心中欢喜,着人打听之下才知此人乃右都督的嫡次子荀怀瑾,既然右都督也在,那么儿臣便直接开口了,儿臣想让荀怀瑾入晋王府当琴师。”

话音一落,荀英当即脸色大变。

早些年的时候,但凡是靠近赫连缙身边的小宫女都被他想尽办法折磨死,为此,坊间有很多传闻说这位皇子很可能有分桃断袖之癖,荀英也有所耳闻,只是当时并未放在心上,难道……传言非虚,晋王果真对男子……?

荀英担心晋王会糟蹋了自己那个清雅如莲的小儿子,永隆帝则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少端倪,荀英那位嫡次子荀怀瑾,虽出身军门,却是从小就不爱十八般武艺,反而在学问上天赋极高,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少年公子,不过他本人心气有些高,一般人很难结交到他。况且,自己这个孽障儿子就不是能静下心来欣赏琴声的那一类人,这件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别有用心。

手指毫无规则地敲了敲桌面,显示着永隆帝此时内心的犹豫,他在犹豫兵权的交付问题。

“怎么,右都督不愿意割爱吗?”赫连缙嘴角噙着一抹笑,有些阴恻恻的味道。

荀英心中忐忑,拱手,“犬子年幼,若是冲撞了王爷,老臣在此代犬子给王爷赔罪。”

言外之意,希望王爷你能手下留情,辣手摧花也便罢了,如今连初长成的少年公子都不放过,还有人性吗?

永隆帝面皮微抽,他只知道这孽障名声不好,却不知原来已经不堪到如此地步,不过是想让荀怀瑾入晋王府当琴师而已,便引起了荀英这么大的反应。

“若是本王非他不可呢?”好不容易借了势,赫连缙怎么可能半途而废,世人都知道他虽然是他父皇嘴里的“逆子”,他父皇却从来没有真对他动过手,可谓是因着骆皇后之故对他溺爱之至,倘若他先一步把荀怀瑾弄到自己府里,他父皇再把兵权交到荀英手上,外面少不得会传出难听的流言来,说永隆帝是因为溺爱晋王,看在荀怀瑾得了晋王“恩宠”的份上而让荀家得此殊荣。

虽然这种说法有些扯,但未必不会有人这么说,就算真没有,赫连缙也会让它有。

而赫连缙所想,恰恰是他老子正在担忧的,原以为挑来拣去,终于找到一个适合接手南境三十万兵权的大将,谁料中间出了这档子事儿,老二这孽障,难道一早就知道了什么?

可眼下已经不是赫连缙知不知道的问题了,他既然敢在圣驾面前当着荀怀瑾的老子提出这等要求,只要一会儿他出了御乾宫,这件事马上就会随着传出去,到时候如果再把三十万兵权交付给荀英,难免有人质疑他这个做皇帝的用意。

永隆帝心里憋了一团火,却不能发,只是脸色越发的难看。

下面站着的赫连缙却好似全程不关心他似的,依旧盯着荀英不依不饶,仿佛只要这位不同意把儿子送到晋王府,他就敢一把火烧了整个荀家。

荀英是个硬汉,在应付人这方面不太擅长,尤其是对上赫连缙这样的泼皮无赖,他便只有不断递眼色向永隆帝求救的份。

永隆帝一忍再忍,最终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孽障,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赫连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儿臣不过是想多听听荀怀瑾的琴声而已,父皇觉得哪里不妥吗?”

你那是想听琴声的样子?永隆帝瞪着他,“滚出去!”

赫连缙“哦”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举动惹得永隆帝怒火更旺,“给朕滚回来!”

赫连缙驻足转身,“父皇到底是想让儿臣滚出去呢还是滚回来?这滚来滚去的,儿臣也累。”

永隆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孽障!”

可惜任他暴跳如雷,赫连缙都不曾再回一下头,无所事事地晃出御乾宫。

虽然只是个小插曲,却全盘打乱了永隆帝的计划,交付兵权的事不得不暂且搁置。

“皇上,不知您传召老臣有何要事?”荀英还在大殿内,头一回看到这俩父子争吵的阵势,不禁捏了把冷汗,就刚才那情形,若是换成他的女婿魏王,早该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是大肆惩处了吧,可惜与皇帝对上的这位是晋王,也只有他才能有这本事把皇帝气到如斯地步还舍不得发作。

永隆帝抚着胸口顺气,不耐地一摆手,“无事了,你先退下。”

那孽障不知发什么疯竟然看上了荀怀瑾,他如何还敢把兵权交给荀英,等着被天下人耻笑么?至于那个逆子,若非看在他重伤初愈的份上,他早削死他了。

荀英事先并不知道永隆帝为何传他入宫,因此这时候被莫名屏退,倒是没觉得多意外。

“老臣告退。”

——

最先得到永隆帝准备转交南境兵权消息的人是苏晏,其后才是赫连缙,紧跟着,赫连钰和赫连洵也知道了。

赫连洵听说自家岳丈被传入宫,再联系荀英的身份,约莫猜到了几分,心中大喜,迫不及待往这边赶来,恰巧碰到荀英出来。

“岳父大人。”赫连洵陪着笑脸,明知故问,“不知父皇传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荀英如实道:“只是询问了一下右军境况,并无其他事。”

赫连洵眼睛微微睁大,“就这事儿?”难不成他岳父在撒谎?

荀英有些不解,“莫非王爷以为是什么事?”

“倒没有。”赫连洵也知道这地儿耳目众多,不适合说那些见不得光的话,“只是想着父皇许久不曾传召岳父大人了,今儿难得传召了一回,本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想着替岳父大人解解围,如今看来,倒是本王多虑了。”

荀英道:“王爷若是想去面圣的话,最好改日,皇上正在气头上,时机不对。”

赫连洵疑惑地“哦”了一声,“父皇因何龙颜大怒?”

荀英性子耿直,又想着魏王是自家人,便无所隐瞒,把刚才赫连缙在御乾宫大殿上的所作所为全数告知了赫连洵。

赫连洵听罢,脸色难看,心肝肺都烧了怒火,捏紧拳头,“赫连缙!”

难怪,他就说父皇怎么传了右都督来,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就把人打发走了,原来是赫连缙这厮捣乱在前。可就是因为这么一场小小的闹剧,父皇就完全打消了把兵权转交给右都督的念头,可见赫连缙的影响力有多大,真是让人嫉妒不来。

荀英瞧着赫连洵脸色不对劲,“王爷……”

“岳父大人先行回去吧!”不知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把五脏六腑内的怒火强压住。

荀英没再多说,拱手过后朝着宫门处走去。

赫连洵站在原地,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他可不认为赫连缙有意争夺储君位,否则就凭赫连缙的皇后嫡子身份,要想坐到那个位置,根本轻而易举。

可是赫连缙今天的行为分明等同于四两拨千斤,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改变了他父皇把兵权交给右都督的想法。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王爷,咱还去不去御乾宫面圣?”身后的小太监问。

“打道回府!”赫连洵拂袖转身,上次赫连钰把刺杀赫连缙的黑锅甩到他背上那件事还没弄清楚呢,这时候去面圣,找死吗?

——

长信宫。

报信的太监道:“启禀皇贵妃娘娘,皇上并未把南境三十万兵权转交给右都督。”

萧皇贵妃大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赫连钰,“我儿大可松口气了。”

赫连钰眼眸深邃,看向那太监,“原因为何?”

太监摇摇头,“奴才一直看守在大殿外,没法儿得知里头发生的事,只知道右都督来的时候是和晋王殿下一起的,想来又是晋王殿下惹得龙颜大怒了,晋王离开的时候,奴才隐约听到皇上在内殿发火。”

“果然是赫连缙本人的作风。”赫连钰阴冷地勾勾唇,“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暂时让父皇打消把兵权交给右都督的念头,不过这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少了一个荀英,接下来,就该轮到我的人了。”

“钰儿已经安排好了?”萧皇贵妃问。

赫连钰看向萧皇贵妃,虽然这个女人不是杀他母妃的主谋,却是帮凶,同样罪不可恕,只是目前的境况由不得他去对抗这个女人,因为只有她能帮他了。“儿臣等此机会已久,若是不出所料,父皇最终会把兵权交给邱总兵,这个人对南境尤为熟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不二人选。”

——

与此同时,赫连缙也到国公府了,“苏晏,本王可是用尽手段才阻止我父皇把兵权转给右都督的,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妙计能保住这一大权?”

苏晏面上半分不见慌乱,“要么,右都督,要么,邱总兵,再没有比这两个人更合适的了。王爷既然成功阻拦了右都督,那么接下来,便只剩邱总兵了。”

赫连缙半眯着眼,“邱总兵?”若他没估算错,这个人,应该是赫连钰的棋子,若是兵权到他手里,那还不如直接给右都督呢!

“不行!”赫连缙当即否决,“你必须想办法保住兵权不落到外人手里,否则休怪本王与你翻脸。”

苏晏挑眉,“王爷打算怎么个翻脸法?”

赫连缙微恼,“当初设计苏老太太的死让你回来丁忧的是你夫人,丢了兵权的人是你,如今要保住兵权的还是你们,怎么,玩儿我呢?”

“谁告诉你兵权落到邱总兵手里就一定归给了赫连钰?”苏晏反问。

赫连缙眼眸中破碎出一抹锐利,“莫非,邱总兵是你的人?”

苏晏不置可否,他领兵这么多年,有自己的人脉不稀奇,而他这些“人脉”,都是为了某天永隆帝鸟尽弓藏时给自己铺的后路,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怎么不早说?”赫连缙情绪明显宽松不少,“害得本王又去我父皇跟前丢了一次脸。”

苏晏道:“我私以为,王爷已经习惯了在皇上跟前丢脸。”

赫连缙懒得应声,只是捏着眉心,有些苦闷地道:“我最近做梦不太好,总觉得似乎有大事要发生,国公爷大才,能否为本王解解忧?”

“王爷不妨具体说说。”

赫连缙道:“我梦到我母后有大劫,可是观目前之势,分明没有哪里不对劲,然而我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明显,究竟是我多虑,还是一种警示?我想了数日,始终不得其解,关于这件事,你如何看?”

苏晏将茶盘里空着的茶杯都拿出来当成棋子在桌上挪动,“纵观全局,骆皇后是永隆帝最舍不得也最不会动的人,从直观来讲,她几乎无败的可能,可若是把结果倒过来推,那就不一样了。”

赫连缙紧张起来,双目死死盯着他手里不断挪动的杯子。

“骆皇后身后,系着骆氏一族,她的荣辱,关系着骆氏的兴衰,反过来也一样,骆氏败,则皇后败。”

赫连缙拍桌而起,“骆家?”

前世的骆家可没有这么大变数,难道…是他那些舅舅里面,有人野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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