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非在一处旧宅前止步,他显然对此处颇为熟悉,与门口侍卫寒暄几句,便带着幕诀往里走。
这旧宅无论外里皆显现着素朴之风,细细观来,却又被人照顾得极好,侍卫丫鬟都配的合理,虽然突兀,但也不觉过分。
宋非见幕诀一路无话,有些耐不住,眨眨眼睛,“你就不好奇吗?”
“你自然会说。”少年即是期待又是担忧,复杂的情绪来不及掩饰,一时间生硬出声。
“你这人真是无趣,就如此肯定我会先说?”宋非佯装忿然,又道:“此处的主人是绝影山庄的故人......他是一位特别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绝影山庄!
宋非皱了皱眉:“诀弟,我当初偶然偷听到你身世时,不想其他便告诉你了,被娘惩罚我也从未后悔过,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由你自己做决定,但是,或许......”
幕诀朗声道:“哥,我不后悔!”
宋非扬眉又笑,“好!也是,年纪尚幼又如何?普通稚子哪能和我们比?”
“咳咳咳,是谁在老夫的院子里谈着些心比天高的怪论啊?”不知何时老人已站在了他们面前,朱颜鹤发,慈眉善目。
宋非赶忙迎上前去扶过老人,“幕爷爷,我给你带来了两个好徒弟,你开心不开心?”
老人笑而不语,抬眸看向幕诀,少年肃然作揖,“在下幕诀,见过爷爷。”
幕邱慧眼端视了少年一忽儿,便忍不住闭目遐思一番,心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绝影山庄,名满江湖。天涯医谷、有穷舍、绝影剑宗、玘书楼,包括奇门遁甲,无一不吸引着江湖侠士逐梦。人生必有痴,而后有成,逐梦又岂会容易?一般心性的孩子早已被绝影山庄拒之门外,剩下的都是吃得苦中之苦方有所成的。
幕邱轻叹一声,“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幕诀握了握拳,答道:“我只知道您是绝影山庄的故人。”
“是啊,故人。”一石激起千层浪,幕邱似乎又陷入了遐想,少年亦是耐心等候着。
待到浪平,他终于开口:“我本是绝影山庄的一名厨子,当年山庄发生变故,我侥幸活了下来......”幕邱眸光微闪,又继续道:“我只会山庄入门级的剑法,正好助你们打好根基,待到他日你们还需另寻良师。”
宋非问道:“幕爷爷,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诀弟他爹娘呢?”
幕邱眉头紧锁,“当年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幕诀道:“幕爷爷,请问我爹娘还在人世吗?”故作平静的音调微颤,出卖了少年的心情。
幕邱露出和蔼的笑容,“孩子你放心,他们还活着。”
宋非乐不可支,大力鼓起掌来,“太好了诀弟!”
幕诀闻言亦是激动,他挺直腰杆,喜上眉梢。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爹娘肯定还活着的。
宋非心中愉悦,拉上幕诀再次行礼,“今后就劳烦幕爷爷教我二人习武啦,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从明日起,我就教你们幕门剑法。”老人语调微扬,将“幕门剑法”四字说的尽是骄傲,恨不得即刻将武学倾囊相授,好助这两个孩子早些有本事闯荡江湖。
......
日复一日。
习武本就是很苦的,但因心有所向,两个少年甘之如饴。幕诀甚至觉得唯有在练剑之时,他才能摒弃心中杂念,纯粹的追求剑意奥妙。于此幕邱亦是惊奇,本担心这孩子执念太深,容易激进,没想到多日见来,他非但不浮躁,反而还有了自己的解悟,将入门级的幕门剑法做了细分,循序渐进,于招式之间下习而上达。抱元守一,心有所执,长此以往,定是不凡!
对此,程微月出乎意外的没有多言,宋霖山更是提点了二人不少,仿佛一切都没了阻碍。
直至有一天——
宋非和幕诀如同平常一样,先是各自练剑,再比武切磋。两个少年年纪虽小,习武的态度却是十分认真,切磋比试起来显得有模有样。两人纠缠许久,随着一声痛呼,宋非又一次败于幕诀,他懊恼的把剑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抱怨道:“哼,不公平,不公平!你资质比我好,我是打不过你的。”
幕诀瞪了他一眼,“谁让你练习基本功偷懒。”
宋非道:“练剑跟蹲马步举瓶子那些有什么关系嘛!况且我也就是偶尔......偷......”
“快起来,继续啦。”幕诀踢了踢赖在地上的某人,显得颇为无奈,“你再这样,师父又该罚你了。”
“当真是武痴啊,不愧是幕三公子的儿子。”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宋非连忙站起身来,抬头张望,“是谁在故弄玄虚?还不快快现身!”
“哼,无知小儿!”话音未落,一阵掌便风直接朝着宋非袭来。
幕诀立即将宋非往后拉了几步,那掌风又生生停住,几个黑衣人立于两人面前,为首之人开口称赞道:“小子,反应不错。”
宋非仰起头看着诸人,不禁抱怨:“凶神恶煞的黑叔叔,师父的考验未免太无聊了点。”言罢还扯了扯幕诀的袖子,低声道:“诀弟,待会看我手势,我数到三,你就快跑。”
幕诀不动声色的挡在宋非面前,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夺命之人,何必多问?”那人说完便是虚空一掌,掌力化作虚影,幻如狂风怒号,令人抑闷难发,两个少年本就初入武门,此刻愈加觉得自己微不足道,只得拼命挥剑乱舞,又深觉无处可逃。
忽然两人感觉一阵清明,幕邱一手抱住一个强行破阵,面色有些枯槁。他摇头苦笑,心道:“仅是普通弟子便如此难以对付吗?”
“没想到澶门如此不济,竟是使出十字虚影阵来对付两个孩子?”老人声音虚萎,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黑衣人应声道:“此阵乃是门主七岁时所创,能死在此阵之下,是你们莫大的福分了。”四人皆是带着面具手套,身形动作也都一样,幕诀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人,脑海中不断搜寻着与之相关的讯息,却又对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不禁有些懊丧。
宋非靠近他,耳语道:“诀弟,他们是澶门的人啊,传言澶门一派光明,怎地还有这等污秽呢?不是败坏门风吗?”
黑衣人闻言即怒,“臭小子,你说甚么?”
幕诀凝思不语,眸光沉着冷静,心道:”这些人认得我,定是冲着我来的,我万万不能牵连非哥和幕爷爷。“
宋非见幕诀如此,便也不再紧张了,心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就不信我宋非这么倒霉,年纪轻轻就要去见阎王了。”
幕邱眼观四人,冷漠道:“擅自做主,就不怕你们门主责罚吗?”说罢又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你向来重规矩,便是这般管教弟子的?不顾同门情谊,妄自深究,伤其幼子,这……便是你的作为吗?
四人一惊,互相对望一眼,又各自按下心中慌乱。沉寂片刻,随着为首之人一声“不辱圣命”,几人即刻蓄力,主动发招。许是老人的话令他们多少有些顾忌,他们没有再用十字虚影阵,仅是正常过招。
幕诀也不多想,提剑直攻,少年心无旁骛使得剑意凛然,宋非迅速反应,捡起剑就加入战局,亦是出招狠绝,两个少年一同缠住一个澶门弟子,幕诀剑法狂而有度,令人难以伸张,宋非则是毫无章法的胡乱攻击,两人配合起来竟有奇效,一时间逼得黑衣人频频闪躲。
另外三人与老人缠斗片刻,也稍显劣势。
论剑,哪里比得上绝影山庄?
黑衣人心知不能再如此纠缠下去,眼神交替之下皆是点了点头,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丹丸,徒手碾碎,猛然一掌击向老人,“去死吧!”
幕诀反应极快,瞬间推开老人,为老人挡住了这一掌。老人反应未及,又受了内伤,自然受不住这全力一推,急退了几步又打了几个踉跄方才站稳。
另一人的目标正是幕诀,得见他已受了一掌,此人暗自欣喜欲成收势,无奈力道过于刚猛,已是难以撤力,宋非直直冲上来,一把抱住幕诀。
“撤!”
幕邱抬眼便看见两个孩子倒在自己面前,瞬时面如土色,又因打斗而蓬头垢面,显得分外沧桑,他的手不停的颤抖,泪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流连,眸中既是愤恨又是后悔。
难忍内心沉痛,他伸出手去抚摸幕诀的面庞......
“迷宗弟子,冒犯了。”
甚至不及看清来人,两个孩子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