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晚清硬着头皮推门而入，走到床边，一声“妈”刚喊出口，带着浓烈的哭腔。
戴芝林面庞冰冷，不为所动：“说吧。”
“对不起妈，我确实怀孕了，你不喜欢他，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不想你太激动。”
戴妈妈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视线猛地扫过她的肚子。
她的眼神变得很可怕。
“那孩子呢……”
她问出了戴南醇想问的话，他紧紧盯着她，一颗心悬在空中。
“刚生几天。”
她一说完，戴妈妈和戴南醇脸色突变，戴妈妈掩面哭泣，戴南醇怔怔地站在一边，悬着的心掉下来摔得粉碎。
“戴晚清啊，你真是好样的啊，我一直以为你洁身自好又懂事，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戴晚清觉得很委屈，可她无法再解释更多，别说戴妈妈接受不了，她自己都还恍惚着怎么就突然做了母亲，如果不是腹部极致的疼痛提醒着她，她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
一场令她人生崩塌的噩梦。
“那个男的呢，带他来见我，我有话跟他说。”
生米煮成熟饭，戴妈妈深感发怒的无力，没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除了接受，她还能说什么。
“他……估计很忙，到时候再让他来见你。”
“呵，戴晚清，我看你不撞得头破血流不知道回头，反正我活不长了，随你的便吧，你高兴怎样就怎样，这是你的人生，我死了以后，没人管你了，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戴妈妈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赌气，有些挫败，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干脆不指望她了，转头对戴南醇道：“南醇，你要答应妈，以后好好照顾你姐好吗？她走错了路，你要记得帮她，永远不要抛弃她好吗？”
“妈~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戴晚清被她刺得体无完肤，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伤她的心，她难道不知道语言也会变成最锋利的匕首吗？
戴南醇何尝不是肝胆俱裂，有苦说不出，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终于接受了，只能以弟弟这个身份，永远陪着她的事实。
这样，也挺好的吧，他不能再贪心了。
“妈，我想让你到国外接受治疗。”
“算了吧，A市都治不好的病，到哪里都差不多了，癌症向来难治，我认了，你不给我添堵，我谢天谢地了。”
“妈，你听我的一次好不好，在这里一直花钱又不见好，为什么不换个医院呢？”
“南醇，送你姐出去，我要休息一会。”
“妈，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戴晚清喊她，她置若罔闻，对戴晚清，她寒了心，都怪她没有在她身边陪她，给她的亲子教育少之又少，才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戴妈妈深深地自责着，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
“晚清，先出去吧，让妈休息。”
戴南醇喊她。
出了病房，他们肩并肩走着，12月的雪，格外银白。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戴南醇率先开口。
戴晚清在医院门口站定，呆呆望着漫天的雪，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真的爱他吗？”
戴晚清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爱？她如果真的爱上一个接二连三甩她耳光的男人，她才是真的疯了，曾经对他有过幻想的那个戴晚清，已经被他打死了。
但她还是口是心非说道：“爱，当然爱，不然我怎么会给他生孩子。”
戴南醇觉得自己一定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罪受，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如果在他身边不快乐，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傻子，”戴晚清拉了拉他的耳朵，“去找个好姑娘吧，你值得更好的。”
“最好的就近在眼前啊。”
“你说我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从小到大，我从来就没被人追求过，这么失败的我，有哪里值得你喜欢的。”
“喜欢需要那么多理由吗？我喜欢就是喜欢啊。”
“我已经当妈了你还喜欢？”
戴南醇坚定地点头，明亮的大眼里满是真诚：“一辈子都喜欢。”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戴晚清对一辈子这个不确定的定数有了更宽泛的认识，她也深深明白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但戴南醇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令她心口暖暖的，她相信，他一定能找到真爱。
在这之前，之后，她永远都只会是他的姐姐，不会有任何改变。
“晚清，带我去看看孩子吧。”
戴晚清怪异地扯了扯唇，道：“下次吧，他现在太小了，以后会有机会的。”
“好吧，那我走了。”
“去哪？”
“去公司，去上班。”
尽管你已经不缺我了，我还是想挣钱养你啊。
这句话戴南醇放在了心里，没能说出口。
戴南醇进入雪中，一点点，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戴晚清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弓着身子，艰难地回了医院上电梯，回到了病房，白姨一见到她，立马叫医生给她检查，重新打吊针，医生明令禁止，她不准再下床了，要是受了风寒，她的身体会更糟糕。
戴晚清也没力气折腾了，一切真相大白后，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不用再藏着掖着的感觉，太久违了。
她安心地睡了一觉。
梦到了她的儿子。
他有一双很大睫毛很长的眼睛，两颗黑黑的眼珠像黑葡萄一般明亮澄澈，他的脸圆圆肉肉的，小嘴粉嘟嘟的，他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宝宝。
并非她狠心不去看他，而是她怕，一旦见过了他，要她再离开，就很难做得干脆了。
整整一周，段奶奶都处在昏迷状态，段泽锋胡茬拉扎，他一直守着，从未离开过，每时每刻，都像时间对他的凌迟，他发誓，只要奶奶醒来，他什么都不计较了，他什么都依她，只要她能再多陪他几年，让他好好尽孝。
无论她再怎么心狠手辣，她都是他唯一的奶奶，含辛茹苦把他拉扯长大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