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还在画舫上，他手持一酒杯，静静看着窥天镜。
他想起了章淑对自己的形容，一只小猫……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感觉这个形容其实还蛮恰当的，猫都喜欢玩弄自己的猎物，玩到没了兴致，才恩赐死亡。
张伯时等赶到时，只看见胸口被凰修的手贯穿的九尾狐，她的灵魂被彻底破坏，断没有再恢复的可能。
九尾狐低头呆滞地看着她的胸口，“你……”九尾狐在洁白无瑕的月光里渐渐消散，她在最后一刻，眼中溺出了泪水，喃喃道，“大王……”
为何怨恨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里有背叛了我的你，九尾狐最后在幻觉之中看见了纣王，当年威严的国主为了她摄魂颠倒，怎么能不让人倾心？
好不容易借尸还魂，上天与纣王一见，但那个薄情的男子早已不想再留恋凡人时的情感，他已经成为了天界的天喜星君，他的妻子是太阴真君，他的儿子是殷洪殷郊，他幸福美满，不想她再破坏他的生活。
他对她说，“离我远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不暴露你，不要再来找我。”
多么绝情的话语啊……可那个男子再寡情，九尾狐发现，自己竟也无法怨恨他，只能将怨恨转移到了杨戬的身上，因为杨戬，也没有选择章淑。
他怎么可以不选择章淑呢？章淑那么好……无数个夜里，九尾狐的心里都在反反复复地想着这句话，杨戬就应该抛弃全世界去爱那个女孩啊，那个女孩，善良美丽，聪明大方，勇敢坚强，她身上有着无数美好的词汇，难道不值得纯粹的爱吗？
杜宇算什么，蜀国算什么，太阴算什么，儿子算什么，昔日你明明抛下一切选择了我……
你难道就不该一直爱着我吗？大王，你怎么可以反悔？
李焕章微微蹙眉，不明白为什么九尾狐临死前脸上那么多情感，绝望、不舍、不甘、纠结、疑惑、愤恨，甚至还有爱，而且她居然还唤了天喜星君。
“听说九尾狐最后喜欢上了纣王。”张伯时对李焕章八卦道，“为了纣王，还去行刺了周武王，当然，没成功。”不得不怀疑女娲最终没有救九尾狐的原因是九尾狐的背叛。
“天喜星君知道她是九尾狐吗？”姚公麟疑惑问。
“我只知道他们吵了一架，具体只能问天喜星君。”张伯时轻蔑地笑着回答，“这只愚蠢的狐狸，明明是去迷惑人的，却被人迷惑了。”
凰修把手收了回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绢，擦了擦手，又将手绢丢在了地上。
“凰王殿下怎么有空来灌江口？”姚公麟冷冷问。
凰修温良一笑，极其无辜，“本想来看看我哥哥，没想到时差没注意好来早了，竟撞见这只狐狸，大半夜鬼鬼祟祟就随手料理，看来几位道友也是在追捕这只狐狸啊，本王没扰了诸位兴致吧？”
“嗯，没有。”姚公麟对凰修的话半信半疑。
张伯时跟李焕章倒是很平静，张伯时道，“这夜黑风高的，凰王殿下不如去仙境里边坐坐。”
“不了。”凰修道，“看来今日你们二王庙不太平，本王还是不去添乱了，告辞。”
张伯时等人目送凰修离开后，也带着章淑的身体回了仙境。
将章淑的身体平摊在了中堂之上，杨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叹道，“老四，收拾打扮好章淑公主，她与我有情谊在，我想让她尸身漂亮的入土。”
姚公麟摇了摇头，抱起章淑去杨家仙境里给他的那间屋子，里面有完整齐全的工具可供他使用。
“小戬。”张伯时吐出一口烟，“章淑其实是九尾狐附身。”
杨戬微微一愣，垂眸道，“原来如此。”
“你真不知道吗？”张伯时挑起了一边眉毛，而李焕章也目光炯炯地盯着杨戬。
“我不知道。”杨戬真诚地把窥天镜还给了张伯时。
“好吧，今夜太累，我们就先歇息了，你也早点睡吧。”张伯时摆了摆手，与李焕章一起走了。
杨戬的肩顿时垮了，他苦笑着想，有两个太聪明的哥哥也真是……挺累的。
杨戬疲惫地坐在桌案上，看着月光，他伸出手，试图触摸，但所感只有虚空。
一切尘埃落定，没有悲伤、没有怨恨、也没有悔痛，他心里只有沧桑，物是人非的沧桑。
如果当初什么也不管的选择了与章淑厮守一生，又会如何？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温柔体贴，善良忠义，聪明果敢……杨戬能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加注在章淑的身上，并在余下的无尽时光里一遍又一遍的让那个女孩在自己的心里变得更加美好，恰如摸不到的白月光与心尖上的朱砂痣。
至于是否爱上了那个泯灭在历史长河中的真实，他自己都不知道。
杨戬苦笑着想，至少还是知道自己真的是错过了一个值得去爱的好女孩。
次日，杨戬向玉帝上书一封，解释说章淑仙子于蜀中游览时竟被妖魔杀死，那妖魔已被绳之以法，他无比的哀痛未婚妻子的逝去，向天喜星君请求让章淑仙子落名为他的妻子。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章淑公主的死去总得有个表象。”杨戬如此解释给家里边人——除了云华是真的以为杨戬痛失所爱，非常可惜——听，大家也都接受了，只是张伯时跟李焕章看杨戬的眼神还是怪怪的，但都没有真的出口询问。
外边都在传，都是因为杨戬破坏了三圣母杨莲跟刘玺的姻缘，才糟了报应。
杨戬表示这个传言他无所谓，他更烦心的是，华山有神仙给他打小报告。
杨莲怀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