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奶奶旁边,双手覆着奶奶指骨分明、很是粗糙的手,和她说着自己三年来经历的以及知道的趣事,偶尔歪着头问奶奶是否听说过,奶奶当然是不答话,只是望着她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陆叙坐在一旁的床上,看着不停说着话的顾溪,他也是第一次听闻这些事,这三年来,他对眼前这个明明最熟悉的人,一无所知,顾溪的脸有些微红,分不清是说话些许激动还是屋内温度颇高的原因,她不留刘海了啊,头发好像比三年前要短了些,还是原来卷着发尾的发型,亚麻色的发色,陆叙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手指,她瘦了不少。阿姨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来,放在一旁的电视柜上,似不经意的说道:“除了婉婉,这可是小叙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顾溪突然就收了声,眼眸里的光有些微弱的闪了闪,却依旧直着身子没有动,阿姨并没有察觉到突来的安静有哪里奇怪,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拭着,继续说着:“小叙啊,我看现在也不早了,你们晚上再回去也不安全,我就回家住了,你和姑娘今晚就住我那间房,我明天早点过来照顾老太太。”顾溪这才坐不住了,猛的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掏出手机,语气有些急切:“我坐客车回去就好,不用麻烦了!”“住下吧,”陆叙的声音合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客车已停运”同时冲击着顾溪的耳膜与眼睛,“这个点客车已经没了。”然后顾溪好像听到陆叙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我睡外面沙发,你安心住下。”阿姨站在一旁终于觉得气氛是有些奇怪,想来自己误会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局促:“那…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解了围裙赶紧离开了。顾溪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下也不是,眼睛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陆叙起了身,望着她,声音有些低沉:“我去阳台抽支烟。”顾溪看着消失在门框处的背影,瞬间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坐下,给奶奶往里拢了拢围在脖颈处的围巾,小声喃喃:“奶奶,你说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奶奶低头看向她,还是那样天真的笑着,仍是没有答话。
晚上的时候,顾溪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早早的给纪晓晓发了消息欺骗她说公司团建在外面住,纪晓晓自然是丝毫不怀疑,只是要她承诺了第二天必须回去参加她的搬家宴。手机里的各种软件打开又关上又打开,有些烦躁的坐起身揉了揉本来就已经凌乱的头发,发须间的双眼盯着原木色的房门就定住了,他和她,就隔了一扇门,为什么她却觉得太远太远了,这三年来他过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在加拿大做着什么工作,住的地方大不大,他带林思婉回来过,他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太多太多的问题奔涌而来,脑袋胀着快要爆炸的感觉,心也跳的巨快,越来越慌越来越焦躁,顾溪终于把手机扔在了一旁,随意的顺了顺头发,没有一丝犹豫的打开了那扇门。
陆叙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惊了一惊,手里烧到一半的烟头被慌慌张张的按进了烟灰缸里,顾溪顺着望去,烟灰缸里凌乱着散落着数个烟头,藏在陆叙宽大的睡衣衣袖里的手握紧了几分,她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拖着棉拖走向沙发,坐在他的身侧,陆叙感受到沙发的微微下陷,有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怎么还不睡?”声音很是沙哑,像有什么堵在了喉口,陆叙朝着另一边轻咳了两声,顾溪没有答话,她定定望着刚刚打开的房门,深吸了一口气,“陆叙,我们谈谈吧。”陆叙似习惯性的拿起香烟,又放下,“好。”“你是不是…早就回了国?”“…嗯,半年前。”果然啊,顾溪在内心自嘲的笑了笑,“如果,那次在庐约,如果我们没有遇到,你会不会永远不再联系我?”阳台的风吹进来,深棕色的窗帘用力的晃动,陆叙没有很快回答,另顾溪难耐的寂静在两人之间来回撞击,“对不起。”然后陆叙开了口,窗帘慢慢慢慢停止了晃动,顾溪依旧盯着那扇门一动不动,眼睛突然有点累,困了啊,她想,“那你们…”晚秋的深夜真的好冷,冰凉的双脚在棉拖里也无法暖和下来,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也好像没有了什么知觉,顾溪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她突然觉得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佯装轻松的站起身,朝房间走去,“有些困了,去睡了。”“顾溪,”陆叙的声音从身后穿透,顾溪差点没有站稳,“不是你想的那样。”窗帘又开始晃动,风从顾溪的衣领里灌入,和三年前听到的一样,只是不再有三年前的焦急,陆叙说的很平静,又或者是无奈,而不管是什么,顾溪很清楚他们是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她的手指掐进手心,继续迈开了步伐,“晚安。”她说,然后轻轻关上了门。这扇门是她打开的,可是就算她打开了,又能怎么样呢。顾溪躺在床上搜了搜早班车时间,便拉紧了被子,闭上了双眼,有没有睡着,又是否做了梦,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顾溪便起了床,打开房门看见空荡荡的客厅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的洗漱完便收拾了东西下楼,却一眼就看见停在楼梯口处的黑色路虎,陆叙坐在驾驶座看着她,“上车吧,我送你回去。”顾溪这次没有推脱,顺从地坐在了副驾驶,她很清楚,陆叙定是猜到了自己会早早的逃走,所以便会选择更早的时候醒来洗漱,早早的在楼下等她,他从来都是那个细心又很会照顾人的陆叙,也许他本就是这个性子,并不是针对她的优点。顾溪把纪晓晓发来的地址告诉陆叙,便戴上耳机阻隔了所有的交流。陆叙也只是将买来的早餐递放在她腿上,再没有说话。
到A市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为了避免让纪晓晓和林肃发现,顾溪便让陆叙在就近的路口停下,“谢谢你送我。”顾溪站在车外对着开着车窗仍旧坐在驾驶座的陆叙礼貌性的微笑,“顾溪,其实我们不必这样。”陆叙转过头,眉头微皱,深邃的眼睛停在她略微有些僵硬的嘴角,顾溪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嘴边的弧度缓缓归零,“那么我先走了…”“顾溪!”纪晓晓的声音第一次让顾溪觉得头痛,不远不近的传来,吓的她大脑瞬间空白,人生真的是奇妙,怕什么来什么,看着抱着一大堆食材的纪晓晓和林肃,顾溪恨不得立马原地消失,“说你怎么来这么晚,原来是在偷偷约会!”纪晓晓满脸坏笑的小跑过来,然后果然在看见车窗里的那张清秀白净的脸时,面部表情瞬间冰冻,“陆…陆叙?”走在后面的林肃突然就停住了脚步,震惊的望向站在那脸色不太好的顾溪,顾溪偏着头看着地面,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陆叙解了安全带下了车,纪晓晓看着眼前这个三年不见的人,仍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久不见。”陆叙打破了四个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纪晓晓这才恢复镇定,小脸挂满讥讽,“还真是好久呢!”林肃也走了过来,犀利的眼神扫过陆叙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言语中满是愤恨:“你来干嘛。”陆叙似乎并没有在意眼前两个人写在脸上的不欢迎,只是继续用平和的语气回答:“我和顾溪…”“路上遇到的!”顾溪急匆匆的打断,生怕陆叙说出什么,氛围本就已经是低气压了,她可不希望事情越来越复杂,陆叙便没再开口,礼貌性的点点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改日再见。”说罢便准备离开,林肃上前一步,一手挡住了正要关上的车门,“还是不要再见了。”陆叙对眼前的林肃很是熟悉,他似乎对他永远都是这样的表情,陆叙没有接话,只是手上用了力,关紧了车门,“我先走了。”这句话他是对着顾溪说的。
陆叙的车在车流中消失了好一会,三人还站在原地,纪晓晓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瞪着顾溪,“你别跟我说什么路上遇到的鬼话,你最好全部解释一下!”顾溪觉得整个人疲惫不堪,前一晚的睡眠不足似乎一下子便来了副作用,“晓晓,我累了。”“你累什么累!我现在气的要炸了!你给我说说你昨晚…”林肃拉了拉纪晓晓,阻止了她的追问,站在面前的顾溪很是恍惚,脸色更加不好起来,虽然他同纪晓晓一样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想和顾溪求证,但看着眼前无精打采的人儿,心一下子就软了,“先回去吧,回去再说。”纪晓晓这才看到顾溪的异常,叹了口气上前挽上了顾溪的肩膀,“好了,带你去看我的新家!”公司给纪晓晓分配的住处是标准的单身公寓,很大,设备也很完善,三人在客厅煮着火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在路口发生的被命运捉弄般的相遇。吃完休息了一会顾溪似乎是真的来了困意,进了卧室没多久便沉沉的睡去。“看样子像一晚没睡啊…”纪晓晓看了一眼睡熟了的身影,小声和林肃说到,顺手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坐在沙发上的林肃没有答话,又打开了一罐啤酒,“你少喝点!”纪晓晓从他手中抢过啤酒放在一边,“其实你跟我一样,也想听她的解释吧。”林肃微微起身,伸手又拿起被抢过的啤酒,猛的灌了一口,“听了又怎么样,过了三年又怎么样,什么都没变啊。”纪晓晓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大男孩,完全不知道从何安慰才好,便也开了罐啤酒,和他碰了碰,“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林肃的手突然就停住了,嘴角撇了撇,头狠狠的低下,肩膀一点一点抽动起来,他急迫的将手里的啤酒往嘴里灌,得克制住才行啊。纪晓晓没有转身看他,看了一眼购物袋里的威化饼干,那是顾溪最爱吃的零食,那是林肃走进超市以后最先走向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