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升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顾溪已经睡下了,纪晓晓便帮她接了电话,“嗯,她还好吧?”纪晓晓看了一眼躺在一旁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脸颊上还挂着泪痕的顾溪,很不好。“还好。那个…”纪晓晓想了想,“能不能麻烦你明天帮她请个假?”赵志升在那头答应,随后就挂了电话。纪晓晓把手机轻轻放回顾溪旁的柜子上,在床的另一端靠着床头坐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拿起手机走到了阳台,她找到陆叙的号码就播了过去,“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女声,纪晓晓低头骂了句什么,也只好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顾溪醒来的时候,眼睛酸疼的不行,拿起旁边的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8:45”,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慌张的往卫生间跑去,不小心磕到了床脚,疼得龇牙。纪晓晓在外面餐桌上摆弄着早餐,看见一瘸一拐冲出房间的顾溪,很是无奈,“我让你同事帮你请假了,你别急,洗漱完出来吃饭。”顾溪含着牙刷出来,含糊不清:“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同事了?”“他昨天打电话来问你还好吗,我看你那副伤心欲绝的样,能好到哪里去?估计坚强上班是没可能了。”纪晓晓对着顾溪挑眉,顾溪白了她一眼便回去继续洗漱,出来看见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很是惊讶,顺手拿起一个三明治,“这些都是你做的?”“当然,”纪晓晓停顿了一下,“我买的。不过,牛奶是我泡的啊!”顾溪选择无视她,“我就知道”的表情毫不掩饰的铺在脸上,纪晓晓看时间不早了,将牛奶一饮而尽,边收拾东西边和顾溪说到,“我给林肃发过消息了,他今天调休,一会会来接你,带你好好去散个心,我先去上班了。”说完便出了门。顾溪想起昨天见到陆叙的场景,仿佛皆如梦境,除了自己略微红肿的双眼,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想想散散心也好,便起身去换衣服。林肃来的时候,还拎来了一大袋零食,都是顾溪平时爱吃的。
车最终被林肃停在了A市最大的游乐场门口,顾溪下车的时候有些愣神,这种地方,她是很久没有来过的,好像自从某一天开始,便习惯性的抗拒人多的地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林肃,想他是废了一番心思,顾溪还是发自内心的有些开心的。虽然是工作日,人却似乎仍旧不少,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人气较高的游乐项目排队的人很多,顾溪便建议先去玩些人少的项目,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时候,林肃坐在旁边始终拿手机对着她,顾溪一点也不介意,对着镜头笑的灿烂,还时不时做个鬼脸,林肃盯着手机里不停变换的表情,愣是看呆了很久。中午吃过饭以后,正好赶上一个活动,游乐场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各种卡通人物的衣服,游行在路上,动作都很是逼真,像是真的从童年回忆里走出来一般,顾溪和林肃像大多数人一样,穿梭在卡通人物中间转圈跳舞,身穿“米老鼠”服装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米老鼠耳朵样子的发圈,蹦蹦跳跳的给顾溪带上,然后伸出手跟林肃击了个掌,偷偷跟林肃说:“你女朋友长得真好看”,顾溪凑过来,笑着问他们在说什么,林肃眼眉笑弯,伸手帮她摆了摆头上有些歪了的发圈,偏也不答话。他们就那样吃吃逛逛,看看表演,一下便到了傍晚,顾溪突然记起以前听同事说过,这家游乐场的跳楼机是全国最高的,一直很想尝试,想着正有机会,便拉着林肃径直找到了跳楼机下。她看了一眼站在身旁微微有些发愣的林肃,林肃从小便恐高,这一点顾溪是知道的。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林叔叔带他们去游乐场,顾溪吵着闹着要坐过山车,林肃却退到林叔叔身后,脸刷的一下就白了,顾溪并没有注意到,用了点力去拽林肃,“走啊走啊,林肃我们快去排队!”林肃就那样死死抓着林叔叔的衣服,不肯挪动半分,当时的林肃,比顾溪矮了约半个头,瘦弱的很,自然没有顾溪的力气大,眼看着要被顾溪拽走,小男孩着急极了,然后突然就大哭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顾溪当时十足被林肃吓了一跳,便也知道林肃恐高的事了。顾溪想着便觉得好笑,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林肃,语气挑衅,“敢不敢?”林肃很快恢复了镇定,将头上的黑色棒球帽转了一下往后戴着,“既然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就舍命陪君子咯。”倒的确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感觉。虽说这样,在跳楼机缓慢上升的时候,顾溪却还是清楚的看见了林肃越握越紧的双手,她有些愧疚,想着自己还是不应激他。在跳楼机停在顶端的时候,顾溪安慰性的拍了拍林肃紧握的拳,“一会要是害怕的话,你就叫出来,那样会好一点。”林肃没有答话,却在跳楼机急速下降的那一瞬,反手握住了顾溪的手,他握的很紧,顾溪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风夹着人们的尖叫声在耳边呼啸,林肃终于大喊了出来,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掩盖住了所有的声音,顾溪的耳里只得听见他一人的喊声,他说,“顾溪!我们在一起吧!”
“顾溪,我喜欢你。”烟花在天空绽开的瞬间,顾溪听见林肃这么说。那年除夕,顾溪他们家像往年一样和林肃一家一起吃团圆饭。顾溪买置好爆竹到林肃家的时候,爸爸和林叔叔在客厅下棋,妈妈则和刘阿姨在厨房忙碌着准备年夜饭,独独看不见林肃的身影,“小溪来了啊。”林叔叔见她来,笑得很是和蔼,爸爸则在一旁给她使眼色,示意她看向林肃的房间,房门紧闭,不用想,林肃定是又和林叔叔闹别扭了,顾溪无奈的摇头,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走了过去。“林肃你开门。”“自己进来,门没锁。”屋里传来林肃的声音,有些不耐。顾溪推开门就看见了戴着耳机,盘着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柄打游戏的林肃,将门“啪”的一关,走过去就把手柄抢在了手里,“诶!你…”林肃懊恼,把耳机一摘,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多大人了,闹什么别扭。”“没有。”林肃抓了一个枕头盖在脸上,顾溪见状,一把把枕头掀开,愤愤地说:“你要么去帮忙,要么去下棋,要么你就别再和我说话了。”林肃坐直了身子,眯着眼逼近她,“威胁我?”顾溪没有闪躲,盯着他那双眼睛很是认真,“是的。”林肃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一会,然后身子向后微微靠了点,才笑着起身往门口走去,“去哪?”“下棋。”两家人吃完饭后,林肃拿起顾溪的外套和围巾往她怀里一塞,就拉着她出去,“妈,我们出去走走。”他两沿着一条路一直走着,直到走到一块空地,“记得这里以前还是个公园,我们小时候还在这玩过呢,现在就已经拆的一点痕迹都没了…”顾溪望着天的一端感慨着,林肃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双眼就那样定在了顾溪身上,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说话的时候有白气呼出,表情虽有些朦胧,看在林肃眼里,却美的再清晰不过,林肃觉得自己突然就暖和了,然后他终于开口,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终于还是说出了口…烟火声终于停下,天空恢复一片平寂,顾溪眨了眨眼望着他,“你刚说什么?”林肃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叹了口气,“没什么,”然后转身,“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林肃说的话清楚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传进顾溪耳朵里,顾溪怎么会听不见,她心慌了好一阵,才佯装天真转过身看他,不知所措的双手却始终紧握衣角,她知道自己无法回应林肃,除了用烟火声作掩饰,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从跳楼机下来的时候,反倒是顾溪觉得有些头晕,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微微喘不过气,林肃给她顺了顺背,扶着她在一边的休息处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水打开就递给她,“怎么你才像是那个恐高的人?”林肃叹了口气,满眼心疼,相比于低着头不语、脑子却乱成一片的顾溪来说,林肃的说话动作都很是自然,就好像刚才在跳楼机上大声表白的人并不是他一样,亦或是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顾溪喝了几口水,坐着歇息了一会,本有些泛白的脸色才终于稍稍恢复血色。游乐场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天已经黑了,林肃问她还有没有想玩的项目,顾溪却真的感觉有些累了,摆摆手露出疲态,“不如我们回去吧?”顾溪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您好,徐总。”“小溪啊,你这会下班了吗?还没吃饭吧?我在中山路这边一家日料已经订好位置了,我儿子回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电话里的徐总是顾溪之前接触过的一个客户,和徐总谈合作的时候约在了一家高档的酒店,顾溪当时也只是徐文静的一个陪同而已,那次合作谈的很是顺利,在踏出酒店门的时候顾溪才意识到自己把伞落在了会议室,便让徐文静先行离开自己又返了回去,会议室里只剩下徐总一人,她坐在地上,双腿有些扭曲,一只手抓着椅子似乎拼命的想撑着站起来,另一只手则紧紧抓在心脏处的衣服上,她大口的呼吸,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寻求生机,脸色煞白的可怕,顾溪吓坏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过去扶她“徐总?徐总你怎么了?”徐总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她似乎想答话却一个声也发不出,顾溪害怕极了,拿起手机打了120,并向酒店工作人员寻求帮助。因为送医院还算及时,徐总总算是没有生命危险,顾溪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个看似气场很大的女强人有着突发性心脏病,丈夫很早便离世了,她一边将唯一的儿子拉扯到大,一边还要打理公司,她的每一天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当徐总摆出一个母亲的姿态拜托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正在国外学医的儿子时,顾溪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大概是出于佩服又或者是出于同情,徐总住院的那段日子里,基本上都是顾溪在照顾她。徐总对她一直抱有感谢,顾溪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