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扬城盛夏。
轰隆隆的雷声,震动着街边行人的心悸,他们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一道不断分叉延伸的电流划过天际,消失在了大厦顶端的一角,虽然时间并未到天黑,可来往的车辆大多已经亮起了灯。
铺着一块块小花砖的行人道边,一家小巧精致的咖啡屋,点亮起了各色各样的吊灯,门前悬挂的古色灯罩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在大风中吱呀吱呀的发着声。
咖啡屋内,夏小雅坐在临街的落地玻璃前,焦急的望向街道上那些小跑着的来往行人,可爱的马尾辫随着他们身影,左右摆动着,精致脸蛋上的神情,不时地在惊喜与失望间变换着,双手紧紧抓着搁在自己职业套裙上手包,微微有些颤抖。
呼啸而过的一辆小车,急停在了横穿马路的楚涛身侧,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声,迎来了一些路人的侧目。他未觉,仍然低着头,径直走向路对面的咖啡屋,无视了已经打开车窗,怒骂他的小车司机。
天边又是一道电流,横跨黑沉沉云际,咔嚓一声巨响,终于打破的僵局,徘徊、犹豫了好久的豆大雨滴,片刻间洒遍了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闷热的空气,随着它们的到来,变得清晰了些。路边雨棚下的那毛茸茸的贵宾犬,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正呼呼的享受着这一时刻。
大风伴着骤降的暴雨雨点,随着被楚涛推开的咖啡屋门,挤进了屋内。甜美漂亮的服务生,微笑着迎向了他,他也微笑着点头回礼,只是拜了拜手,身体却未停,径直走向正在向他挥手的夏小雅。
豆大的雨点一阵阵地打在玻璃上,发出一连串的啪啪声,可并没有打扰到相互凝视的二人。静静斜挂在那的三盏花朵式样的吊灯,散发着温和的光晕,映在他俩的脸上、身上、还有彼此的心上。
“这一年,你过的还好吗?”楚涛柔和脸部线条,慢慢展开,露出微笑,刚刚一直翻找着记忆,寻找着只属于他俩的片段。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夏小雅,轻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瞅见对面男人露出,清晰记忆中那一丝有些邪邪的笑,泪水再也按耐不住,顺着柔美白皙的脸颊流下,但无声,半晌后,带有淡淡压抑的哭声回应道:“我还好,你好吗?”二十三个月零二十九天十一小时四十分,就快两年了,不知不觉,他离开这么久了,没有他在身边,她的生活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接着就是担心无助,独自发呆的时间从饭间到睡前,明明是美梦,却总是在噩梦结尾下被惊醒。
彼此简单的问候,他倆突然觉得好静,在这无声中彼此无言的对望。他在等待她的询问,她在等待他的解释。
“这位先生,是不是和昨天一样,一杯咖啡?”热情的服务生,站在他俩的桌前,微笑着看着楚涛,“本不该打扰二位,可——”
楚涛收回目光,扭头看向美女服务生,笑一笑,指了指夏小雅面前那杯奶茶,“来一样的吧!”
“好的,请您稍等!”
楚涛看向夏小雅,无奈地耸了耸肩,“多好的气氛,就这么没了”。
夏小雅破涕为笑。
楚涛站起身,抽出桌上的纸巾,伸手帮她拭去泪痕,“好久没见你流泪的样子了?!”话刚说完,楚涛就后悔了,连忙又去抽纸巾,一张又是一张。
街面上的雨越下越大,风却小了些,飞驰而过的汽车,将路面上的积水掀起老高。路灯顺着街边,一盏盏瞬间被点亮,在这不是黑夜的黑暗中,照亮了来往路人的前路。有那么一盏,散发出的白光,透过满是雨水的玻璃,与那三盏花朵式样吊灯争着落在夏小雅,那渐渐发怒的脸上。
“你——你昨天是不是来过这里,你——是不是只是为了那块石头,才会来找我,你是不是早就忘了当初的那个承诺,快两年了,你消失了快两年,你有没有想过,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夏小雅越说越激动,优美的脸部曲线,出现了些许扭曲。
楚涛低头一直望着刚刚送来的,不停在杯中打着旋的奶茶,似乎是刻意避开夏小雅的目光,听她好似发泄完了,这才抬头看她,“当然是为了见你一面,如果有那东西就更好,如果——如果拿不到就算了!”
夏小雅紧盯着楚涛的双眼,显然对方的答案,她并不满意。半晌后,她感到了失落,无奈下她咬了咬嘴唇,缓缓将一直搁在职业套裙上的手包,放在了桌上,“石头就在里面,不过——不过你什么时候能还给我,这可是我——我可是要放回去的。”
当她见到楚涛盯着手包的眼神时,她开始害怕和后悔,双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这是可她利用职务之便,从博物馆的储藏室里偷偷拿出来的,虽然已经尘封了好多年,可毕竟属于国家,她心里清楚,这可是监守自盗,这可是犯罪。
楚涛伸出右手,可并没有直接去碰手包,而是抓上夏小雅颤抖小手,紧紧的,“别怕,有哥在,不会有事的!”
哥——哥,好遥远的记忆,夏小雅的心被针刺了一下,身体都开始颤抖。
楚涛感觉对方颤抖的更厉害,他也慌了,左手忙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囊,放在桌上,将其推到夏小雅的面前,“小雅,真不会出事的,哥不会害你,你先看看这个”。
一个不经意的称呼,让夏小雅起了波澜的心,慢慢平复,望着小布囊,她皱了皱眉,挣脱出楚涛的手,打开小布囊,小嘴顿时张的老大。
“放心吧,小雅,一模一样的,那些专家不会看出真假的,那些仪器也测不出来,相信我!”
缓缓响起的清馨音乐声,本以将夏小雅突跳的小心脏,平复了些,可一听楚涛这话,莫名的委屈让她再也制不住,“为什么——你到底想干嘛,无缘无故的失踪,现在又为了这块石头来找我,在你心中,我是不是都比不上这块石头”。
“小雅,你声音小点——”楚涛忙四周望了望。
“你能告诉我吗,哪怕就简单的提示一下,你知道吗,我这二年有多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砰地一声,咖啡屋的门被人借着风势重重的推开,撞在背后的墙上,进门两个披着透明雨衣的光头男,径直走向正望向他们的楚涛。
楚涛抓起桌上的手包和小布囊,拉起还在擦眼泪的夏小雅,奔向侧门。
“站住——混蛋——把东西留下”。
两个光头男的怒骂声,夹杂着桌椅倒地的砰砰声与其他人的惊呼声,打乱了那优美的旋律。本是错落有致,典雅精致的圈椅小桌,从正门到侧门,被硬生生地清出了一条直线。
奔出侧门的楚涛,松开了夏小雅的手,将小布囊塞在她的手上,回过身,捡起一旁的铁棍,封住侧门,“你先走,车就在前面停车场,车子没锁,车牌272,快啊——”。
“我不——”大雨中,夏小雅的头发,片刻就被打湿,可她仍倔强地瞪着楚涛忙碌的背影,“你今天,不说清楚,休想甩掉我——”
侧门刚被铁棍卡住,便传来了砰砰的撞击声。
楚涛皱了皱眉,转身拉起夏小雅的手,开始了在大雨中狂奔。
小巷有些狭窄,一根斜在外的水管上,挂着的一个大方便袋,楚涛随手用力扯下,扔在了身后,哗啦啦的洒出好多玻璃球。间隔了几步,他又在墙缝中抽出一根棒球棍,紧紧握在手中。
冲到第一个小巷岔口,楚涛手中的棒球棒毫无征兆地挥向巷口左侧,一声惨叫,夏小雅回头望时,一个男子捂着小腹,倒在雨水里。
这时,他们身后侧门被撞开,冲出来的两个光头男,没追几步,就因那些玻璃球而摔倒,发出哎呀的惨叫。
快要奔到第二个小巷岔口,楚涛瞄向那一片雨水集成的水坑中,是否有人影时,枪神响了,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左肋,闷哼声中,拉着夏小雅一同栽倒在了雨水里。
刚要大叫的夏小雅,被楚涛的右手捂住了嘴,他正左单手撑着身体,与她四目相对,一个紧张害怕,一个皱眉痛苦。
砰——又是一声枪响,楚涛左肩蹦起了血花,他单手再也支撑不住的自己的身体,重重地趴在了夏小雅的身上。
夏小雅感觉世界仿佛突然放慢了,眼前清晰的,大颗雨滴缓慢地打上了她的眼角,流过她的皮肤时,她感觉那雨是热的。耳边楚涛断断续续的声音,让她恍惚。
“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开枪,小雅——小雅,带着石头先走!”说着,楚涛将小布囊塞给夏小雅,“我换了,这里面的才是真的,前面,有两个——有两个滑板,幸亏——幸亏昨天准备了两个——呵呵——”楚涛痛苦中,自嘲的笑了笑。
“黄昏泪”
“什么——”
“石头叫黄昏泪——黄昏泪,涛——我们把它给他们吧,我不想——不想你有事!”夏小雅握紧了手中的小布囊,可那粘稠的感觉,让她心慌,她知道,那是楚涛的血,可她不知道的是,楚涛的血,正混在雨水中,不停的涌向小布囊,这时的小布囊早已被鲜血浸透。
房顶排水管中,猛冲而下的雨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瓦片上一道道急冲而下的雨水,成了雨帘;一只猫儿,踩着铁皮管道,飞窜而过,直到两人身侧上方的屋顶才放慢了速度。两人时断时续的对话,就在这些杂音中被掩盖,让慢慢靠近他俩的几个男子,搞不清楚他俩是死是活。角楼上举着枪的男子,正催促着他们去拿石头。
一只飞燕在这大雨中归了巢,忙碌的它,衔着一小截树枝,翘着燕尾,想将树枝在自己的小家中,摆放一个较好的位置,可也许是短了些,在它蹦跳着转身时,不巧将它的劳动甩出了燕巢。
树枝便伴着雨滴落在了水中,溅起点点的小水花时,一直趴在夏小雅身上的楚涛,猛地翻身,将夏小雅装石头的手包,扔向正在靠近的五人。
总于同意先走,刚刚还在不停描述五人方位的夏小雅,忙从雨水中爬起,冲向不远处的滑板,单脚刚踏上,天空中咔嚓一声雷响,她的后背被从屋顶跃下一只猫,和一只从燕巢俯冲而下的飞燕给撞上,白光闪过,突然就消失在了原地。小布囊却孤零零的落在了雨水中。
刚抢到手包的五人,呆愣在那,当先一人下意识的抹去自己脸上的雨水,接着揉眼睛。
已经仰面躺在雨水中的楚涛,看到五人的表情,仰头望去,一眼便见到了雨水中的小布囊,可小雅却不见了,他皱眉,这时的他可没思考的时间,乘着五人呆愣的片刻,捂着小腹的伤口爬起身,顺手捡起了小布囊,整个身体扑倒在另一个滑板上,冲力与下坡,滑板劈开积水,滑行着穿过了第三个岔口,到了停车场。
一只白蝶突然出现在楚涛的身后,砰——第三颗子弹因雨中飞舞的白蝶,而打在了楚涛手中的小布囊上,砰——第四颗子弹打在了楚涛打开的车门上。白蝶躲避着雨滴,随着楚涛的身影一起飘进了车内。
停车场入口处飞驰而来的越野车,打着强光,在雨水飞溅中,径直撞向小车,可当两个车头刚快触碰时,小车却又在白光中突然消失了,咚的一声巨响,越野车撞上了护栏墙,车前顿时冒起了白烟。许多黑色与白色羽毛,在离越野车上方三尺处突然出现,伴着雨点而下。片刻便铺满了整个车顶。
在一阵怒骂声中,雨点变的稀疏——慢慢的——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