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高高的挂在天空,微弱的月光顽强的穿过云层照入街巷。把屋檐牵拉出长长的影子映照在青石路上。子时已过,武宁镇上的百姓早已熄灯入睡,连整上最有名的青楼也已褪去喧嚣,被一幅幅春光所笼罩。
镇西处,雨毫无预兆的从云层里倾泻,仿佛如列队般,同一时间敲打在地面。夜,已不再宁静,此刻天地间仿佛只有雨声和雷鸣响彻天地。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镇口一个人影在闪电的光芒中一闪而过,依稀能看到此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蓑衣,背上斜跨着一个黑色的背囊,带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就这么默默的看着被雨水冲刷着的武宁镇。
“应该是这里吧…”黑影仿佛在自言自语,抬起被雨水浸湿的布鞋,向镇内走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了斗笠下的那张脸。
平凡,随处可见的一张平凡的脸,甚至透露一股憨厚。
武宁镇南侧有一件不起眼的三层楼茶馆,古朴的外墙由老式的砖砌成,墙面爬满的青苔显得这座茶馆已经有些年头了。微弱的烛光使得房间内忽明忽暗,在窗外大雨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屋内的摆设极其简陋,刷白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字画,屋中最醒目的莫过于硕大的茶台,木质雕花却不是龙凤之类的通俗之物。茶台两端摆放着两把太师椅,椅上端坐着两个老人。
“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其中一位老者端起茶杯,慢慢的送至嘴边,吹了一口淡淡的说道。老者身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面料已经因为多次洗涤变得有些灰白,但是领口和袖口处却熨烫的十分规整。虽然满脸已布满皱纹,但是头上却没有一丝白发,双眼时而浑浊,时而却又变得清澈。
“是啊,不知道这场雨下好,这栋老楼又要有多少地方要补喽”另一位老者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懒散的说道。这位老者穿着一件白色的中山装,中山装纽扣却完全敞开,一只脚翘在扶手上,齐肩长的白发却任其随意的垂下。看似随意但一点都不杂乱,好似也精心打理过一般,老者说罢,便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松散眼神向四周不停的扫视着,接着说道:“老吴,你说这古籍还真的是邪门,什么‘蓄水千年只为今,元年子夜雷雨行’。你说,如果我硬是不来的话,这雨就真的不会下啊?”
“你不来,老夫绑也会把你绑过来”被称为老吴的老者朝着说话人瞥了一眼,继续说道:“当初老夫也是半信半疑,毕竟太过离奇。如果单单是为了这场雨,老夫也不会特地来跑一次。话说回来,你那么大把年纪了,还整天油腔滑调,还亏你起这样的名字。”
“知道知道,我不也是因为那句话才跟过来的嘛,不然你当我真的那么闲情雅致,半夜下着雨还有空陪你来这个破茶馆喝茶啊。”老者又把面前新沏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后,继续骂骂咧咧的说着。“又在拿我名字说事,你以为我想叫这个名字啊,还不是…”说到此处,老者突然翻了翻白眼,不再说下去了。
吴姓老人没有理会长发老者的抱怨,看着桌上已空的茶杯,神情漠然的说道:“老尤啊,你说如果这古籍里说的是真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做”
老尤看见老吴这样的神情,一下子端坐起来,神情严肃的拿起茶壶,给老吴缓缓的把茶倒满,意外严肃的说道:“如果是真的话,只能二选其一了,如今武王掌权,天下战乱暂时平息,不能再有意外的波澜了”说罢,把自己面前的茶又一饮而尽后,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哎,同是天骄,如何选择,古籍也只说‘任其发展,切勿以外加之力扰其行运’。但是万事如果都能像书中描述般发展,事情也不用变的那么麻烦了,现在知道古籍内容的只有我们两个,但是其他人也早已洞悉其中的部分,并且已经在干涉了。”吴姓老者无奈的摇摇头,缓缓喝下杯中的茶,却不禁眉头一皱,心里想到:茶凉了,要开始了吗?
“只知月黑风高杀人夜,殊不知雷雨漂泊血无痕”。武宁镇外五十里,一行三人骑马在雨中飞奔着。三匹马成品字形前进,马上三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素衣,在斗笠的遮挡下几乎看不清容貌。只有那时不时抽打马匹的皮鞭,显示出他们一行人在加急赶路。
刚进入一处矮树林,领头一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拉紧缰绳,马匹在巨大的拉扯下整个直立起来,前蹄仿佛受惊一般在空中不断的挥舞。另两人也赶紧拉缰绳使马停下,不知是不是太过突然,两人的举动略显狼狈。
“嗖”的一声轻响,在磅礴大雨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月光照映下有一物体急速向三人飞去,目标俨然就是领头人的后脑。无声…明明是磅礴大雨,却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无声的,三人中的另外两人已经发现了这不知从哪飞来的物体,“不好,暗器”两人心里一紧,双腿一使力,依然半蹲在马背上,身手不可谓不快。但纵使这样,也赶不上飞来的“暗器”。
啪!一声轻响,领头人右手不知何时已迅速抬起绕到脑后,分毫不差的接住来物。左手依然稳稳的拉着缰绳,甚至马都没有移动分毫,就这么随意的仿佛伸展了一下手臂一般。
“金丝竹简?”领头人手中俨然捏着一片竹简,竹简木质,却透着一股厚重感,一看就不是凡木,竹简并非成卷,而只是单一片,竹简上工整的写着四个字字“回头是岸”。
“如果你是想来暗算我们的话,这点本事恐怕是还不够看,如果是来传信的话,回去告诉那帮老家伙们,不要总是喜欢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因为这几个字就怕了的话,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领头人看向右边的密林深处,淡淡的说着,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甚至有一丝妖柔。
此时从密林中又飞出一物,此时三人看清同样是一片竹简。“还没完没了了”,领头人冷哼一声,从马上跳起,将手中的竹简掷向密林方向。
“咔!”两份竹简不偏不倚的撞在一起碎成了两半,但是第二个竹简上的字依然清晰可见,并不是因为使用的墨有多么奇特,而是因为只有一个字“愚”。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无音院的微使竟然是一个女子,早知道这样我就用更加温柔的方法了,不过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晚。”密林中走出一白衣少年,身穿一件白色长袍,裤子一丝不苟的卷起裤边。黑色的长发简单的用一根黑色发簪扎起垂在脑后,如果放在平时,还显得有一股书生气。但偏偏现在是磅礴大雨,偏偏此少年还没有任何雨具,任由头发和衣服被大雨淋湿,活脱脱的像一个乞丐。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微使听到来人轻易的点破自己的身份,顿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情况不能耽搁太久,先赶路要紧,想到这里,微使说道:”你不用回答了,要么走,要么死,选择吧“。
”哦哟哟,好凶啊,果然传言是真的啊,微使属火,脾气暴躁,女孩子家家脾气那么火爆小心嫁不出去哦,话说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们总是要穿的和杀手一样,整体弄个黑布把自己弄的黑不溜秋的,是人都知道你们去干坏事了啊!“辰无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仿佛说述先生一般数落着三人
”干嘛干嘛,我只是个传话的,看到是个美女多说点,火气那么大干嘛,我们老爷子交代了,有句话一定要亲自传达给无音院的人“此时微使手中已隐隐聚集一股暗劲,若不是辰无二话峰一转,微使就已经出手了。
“有话就说,不然命留下”微使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手中暗劲聚集的越来越强。也不知道辰无二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自己觉得也应该认真起来了,神情严肃的说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从不参与任何世间琐事,但是此次老爷子觉得事关重要,所以才派我过来特地关照下你们,前方路不是你我能走的,此场大雨不是滋润万物,而是为了断绝无畏之人做无谓之事。”说完这段话,辰无二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表情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不希望看到美女就这么香消玉损了,是吧?”说话这句头也不回的往密林深处走去。
“挽君阁...”微使看到辰无二的身影逐渐被雨水淹没,不禁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接着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自己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些,当务之急是完成任务,不然又要被骂了。想到这里,微使向另两人挥了挥手,继续上马也向大雨中飞驰而去。
武宁镇北边郊外,耸立着的围墙底下有一个被废弃了的凉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起的这座凉亭,镇口明明在南边,却在北边建起凉亭,而且偏偏建在围墙边。这座根本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凉亭便被百姓成为“檐下亭”。这座亭子原本叫什么名字,又是为什么建在这里早已被人们忘记了,也没有人会关心着一座毫无意义的亭子为什么存在着。
此刻大雨中的的檐下亭显得更加的凄凉,日久失修的屋檐已经失去了遮雨的功能,仿佛是架在四根立柱上摆设。
“哇!!”一声哭声划破天际,在这一瞬间改过了雷雨声,却又转眼被雷雨声再次覆盖。“哇!!”仿佛不甘心被天地压过自己的声音一般,又一道哭声紧跟着响了起来。“怎么办啊,这小孩一直哭个不停,这样迟早会被别人发现的啊”破旧不堪的亭子中,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样能够让自己壮胆。两个乞丐怀里各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由上好的布料静静包裹着。被白布包裹着的婴儿正在嚎啕大哭,仿佛是想要与这天地的巨雷争一争高低。被黑布包裹着的婴儿却出奇的安静,纵使雷雨交加却依然熟睡,甚至脸上出现幸福的微笑。
“还好是下雨天,不然这娃娃那么吵,早就被别人发现了,本来还以为是个赚钱的买卖,没想到那么复杂,还不如去地铁站里睡一觉,呸”一个驼背瘦乞丐不耐烦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不断地抱怨着。“说的没错,要不是那个老头给的定金足够多,谁来摊这趟浑水”旁边的高挑乞丐满脸悔恨的附和道。
“好在总算到地方了,这一路偏偏还要我们走小路,如果被人看到就不给报酬。平时都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两个乞丐,更何况那么大的雨。这次拿了钱去迎春院找几个小妞好好耍耍,好久没有尝过小女子的味道了。”另一个乞丐一脸期待的说道,眼里尽是**之色。
“没想到你们走的还挺快,比想象中的能干多了“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两个乞丐身后。
驼背乞丐听到背后有声音不禁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来人,变马上笑嘻嘻的说道:”哦哟,大爷,您来了啊,您要我们做的我们都做完了。看在我们做事那么麻利的份上,能不能多给一点,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吃饭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婴儿交到来人的手里。
“你们做的很好,这是你们的报酬”来人接过两个婴儿,小心翼翼的把婴儿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篮子里,再盖上防雨用的油布,确认无恙后,掏出一个布麻袋,沉沉甸甸的,丢在地上,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对谁都不要提起,否则。。。”
驼背乞丐迫不及待的捡起地上的布袋,打开一看,整整一袋的金元宝。随即点头哈腰的说道:““明白明白,今天的事情我们兄弟两个就当没有发生过,大爷您放一百个心。”说罢,向另一个乞丐使了个眼色,迫不及待的向亭子外走去。
黑影看着两个乞丐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当然放心”
走出约一里地,两个乞丐迫不及待的要看看这次的收获,两个人也顾不上倾盆大雨落在身上。搓着手眼里充满着贪婪。
“大哥,这次我们发财了啊,没想到给我们那么多钱,你说这两个娃娃是什么人,值那么多钱,啧啧。”
“你管那么多干嘛,钱拿到了就行,这次时来运转了,哈哈,没想到我们也有翻身的一天”
包裹被打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金元宝,驼背乞丐忍不住拿出一个在嘴边咬了一下。“哦哟,真金子,哈哈,味道好极了,啧啧,这个世上还是金子的味道最好啊”乞丐不停的砸吧嘴,仿佛吃了什么美味佳肴般回味无穷。
“咦?这是什么?”袋子中除了金元宝以外,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好似随意的摆放在布袋里。话音刚落,纸上瞬间飞出布袋,顺势展开。仿佛有灵性一般。
紧接着两个乞丐的头颅瞬间飞起。鲜血飞溅,两人的身体瞬间瘫软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着。没有人发现世上少了两个乞丐,只有散落在一旁的沾血的金子见证着两条生命的逝去。
武宁镇南边,三个骑马黑衣人马不停蹄的朝着武宁镇飞奔,突然,微使赶到一阵心悸。本能的拉紧缰绳,因为之前辰无二的出现,让微使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紧随着微使的两个黑衣人也赶紧停下马,略带狐疑的看向四周。两人虽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但是对微使实力的信任,让他们坚信四周一定有着极其不寻常的状况。
“走吧,你们不该来”,就在微使还在寻找危险的源头时,一个声音透过雨声传到微使的耳边。虽然此刻大雨瓢泊,但是声音还是那么清晰,仿佛这个声音是由雨水组成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也不知从哪个方向而来。
“哼,又来个装神弄鬼的,但是这传音又是怎么回事”,微使眉头紧锁,她的性格最讨厌那种在暗地里装神弄鬼的人,之前遇到辰无二已经让她心烦了,现在又出现一个更加诡异的。但是微使却不敢轻举妄动,直接传音入耳,这是何等能力。要说音律没有人比无音院的微使更了解的了,无非是通过自身公里,控制空气波动将声音传入对方耳朵。但是这明显不是,难道是。。!
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微使不经收起自己的脾气,恭恭敬敬的说道:“前辈,晚辈有任务在身,必须前往,望前辈理解。”
“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此次却只有一个字,仿佛不愿再多说。微使脑中剧烈的挣扎着,紧咬着嘴唇,毅然决然的拍打马匹,向前飞奔。
“哎。。”与此同时,微使仿佛听见了耳边若有若无的传来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