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年三月二十六日,香港,凌晨两点。
夜深人静,月朗星疏,临江而望,年少成名距今不过弹指一挥间,时间如白驹过隙,少年壮志豪情仍在心头,在此便是为了迎接从日本归来要一起参加起义的同志们,只是前路茫茫,崎岖坎坷,生死都是未知数。
家有龙种老父,只叹自己不能奉他膝下,尽孝床前。
任江风吹乱发丝,思绪翻涌,微微低头跨过门槛进了屋内,就着昏暗油灯铺平了纸张,执笔一瞬,脑中闪过13岁那年的科举考试,父母一直盼着自己考取功名,然,功名利禄皆如过眼云烟,遂题:
“年少不望万户侯。”
恍惚又见那年父亲举着棍子嘴里叫喊着对不起林家列祖列宗,追着自己满大街打的情景,历历在目,一如昨日。
而顾远亦14岁那年接受了民主革命思想,推崇自由平等学说,才开始觉得人生的意义绝非眼前朝夕,眯眼看着油灯即将燃尽,提笔书:
不孝儿觉民叩禀:父亲大人,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大罪乞恕之。
先有国而后才有家,希望父亲看过之后可以理解,此生除了父亲,对不起的大概就只剩下她了。
缓缓抬手从西装口袋中摸了一只精巧怀表,这是意映赠与自己的小礼物,时间已然不多,自己却有极大的可能会等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个时刻,念及此,心中愁绪万千,不能自己,奋笔疾书: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