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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如风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小秋,而且一定是为了同学聚会的事儿。

“小可爱,你这都考虑几天了?”满腔调的不耐烦,“到底是去呢?去呢?还是……去呢?!”

“‘考虑’嘛,自然要多点再多点时间仔细想想的咯。“亦冰继续刚才的睡姿,眯着眼睛说道,语气里满是慵懒意味儿。

其实,在某一刻,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大概的主意,只是独独欠缺了那么一点能让自己当机立断的冲动而已。

这几年,与其说是一直努力的在忘记他,还不如说是反反复复不停不停地在温习他。

“又不说话,……亲爱的,我就当你是默认咯。”小秋嬉笑着就帮着决定了,“赶紧,给我开门!”

或许,有些时候,与其怀念,真的,不如相见。亦冰自顾自撇了一下嘴,五味杂陈。

“给我开门,听见没有?”小秋电话里和门外同时传来门铃的声音。

……

嘴硬说“无所谓”,可亦冰还是乖乖穿上外套跟着小秋去逛商场,买聚会穿的衣服。

为小秋挑了适合她古灵精怪性情的衣裙,也为自己挑了件水粉蓝色的V领貂绒连衣裙。

水粉蓝的裙配上同色系的貂绒小围巾,围巾两端还有精致的银片百合刺绣,清新雅致。这是专柜今春的新品。裙子是高腰大摆的设计,及膝的长度,很贴合亦冰160娇小纤细的身材,显得凹凸有致,高贵靓丽又不会太过显山露水。

就连营业员都忍不住赞叹:“美女的气质真好,这套衣服看中的人真是不少,但是这个颜色特挑人,我看了这么多也就长你这样优雅、漂亮的女孩子才能驾驭……”

话说,亦冰的眼光和衣品向来都上乘。

亦冰选衣服从来都是坚决避开烂大街的所谓爆款,一贯坚信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小秋一脸花痴的样子也在边上“啧啧”称赞:“我说亲爱的,你这样一亮相,苏……”

“喂!”亦冰忙不迭打断小秋的话,“说什么呢你。”脸上却不禁红晕微泛,“才不是因为那谁!”

“……保证被拿下!”虽然被中途打断,小秋还是把话给说完了。只是看亦冰捏着的粉拳,小秋不自觉把声调降低好多。

亦冰没有确定要买,先去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

“就它了!小姐开票!”小秋转而对着销售员话音瞬间又提高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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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在一条异常热闹却又很陌生的街,身边人潮涌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亦冰时而原地驻足,左顾右盼,不时还因为被过往的人无意间推搡而打踉跄;时而快步向前,焦急追赶,两只手不停地拨开一个又一个当在前面的行人,似乎是想要在人海里寻觅着什么……

在她前面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男孩的背影。是他!他要去哪?

亦冰想喊,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不停地拨开人群去追随。

就在亦冰觉得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瞬间,就在亦冰的手指已经明显感觉到他飞扬的风衣衣角的瞬间,突然人群开始莫名的骚动,亦冰顿时被夹在乱了方向的人潮中,如同一叶扁舟风雨飘摇,一下子失了重心,往后倒去……

“啊~~~”她本能的尖叫。

一睁眼,发现小秋正不停地摇着自己的肩,跟复读机式的重复:“醒醒啊,快醒醒啊!……”

到还是亦冰的突然尖叫把小秋吓了一大跳:“我说小可爱,你不可爱尖叫的样子吓我一大跳!”松开的手一边拍着胸口,顺便一屁股坐她枕边。

“给你我家的钥匙不是让你动不动就来鬼叫鬼叫打扰我梦周公的!”亦冰翻个身趴在离她稍微远点的枕头那侧,因为小秋丰腻的臀近在眼前。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老实交代哦,喊那么激动,梦到的是谁呀?”小秋怪腔怪调的。一侧身,也倒在了枕头上,“快点,给我老实交代!”

“你这一天到晚的,脑子里能有点健康的东西么。”亦冰脸红了却不自知。

“快说嘛。本可爱好期待……”小秋把脸往亦冰那里凑了凑,就好像是猫闻着腥了。

“梦周公啊,”亦冰带着打发的意味,半眯着眼睛。

“哟,别遮掩啦,你说谎带脸红的样子已经出卖你了。话说,春天这种好时节,做的梦一定也是春色撩人的吧。”她猛劲儿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抛来媚眼。

“没有!”

“我不信!”

“你问了,我答了。你不信,就别再问了!”亦冰索性不再理会她,头偏向窗外。这个梦境里的场景似乎是和他出分手的时候出现过,那种茫然、无助、焦虑,感觉整个人都快窒息了的感觉又一次在同样的梦里重现,而且是同样的情景!

“这是怎么了?是因为今天要见到他了吗?”亦冰心想,她开始不安。

“梦被我打扰了,这是在继续脑补的节奏么?”小秋看她愣神,不禁调侃道。

“再提醒你一遍:给你钥匙呢,是让你有伤来疗伤,没事儿来闲逛哒。不过,看你调侃我的样子,本尊很很不开心,很有种要收回钥匙的冲动。”

“别,别啊,我的姑奶奶!我以后再不敢了还不行吗。不过,你这样睡下去,聚会都散啦,黄花菜也凉啦……”

“现在还早。”亦冰哈欠连连。

“啧啧,……这颜色,这质感,……好美”亦冰眯着眼恍神间,小秋早就打开衣橱拿着亦冰的连衣裙对着镜子里臭美了,“我要是穿上……不对,你要是穿上,苏子睿不得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啊……”

“这么喜欢的话,那天让你买你干嘛不买。”明显亦冰并没有仔细听她唠叨。

平时,如果谁提到苏子睿,亦冰必定十分介意的,就好像是个雷,触不得的,一触……准炸。小秋觉察出了异样。

小秋猛地把衣服扔过来,正好盖住亦冰的头,“明知道人家的气……质hold不住。”小秋故作生气,“有力气调侃我了是吧,那起来,咱姐们儿聊聊。……你说,某些人嘴硬说什么‘无所谓’,但为什么我好像看出了一丝余情未的端倪呢……”觉得掰回一局,小秋整个肩都在得意地颤。

“乱说!”被说中要害,平时的伶牙俐齿这时竟忘了要怎么反驳,忙不迭地拿开罩头上的裙子,跳下床去往洗漱间去了,“不和你贫。”

关上门的片刻,亦冰看到镜子里若桃花绯红的脸颊。

直到今天,亦冰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苏子睿一直都还是自己拒绝别人追求的唯一原因。

在自己经历过那样的锥心之痛后,对那个移情别恋的苏子睿,亦冰一直自欺欺人的拒绝承认还有未了余情。但是,事实残酷,在苏子睿之后,竟再没有男生能入亦冰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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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小秋像只聒噪的黄雀,不停不停地催促男友,就恨不得给车子插上翅膀飞过车流人海。

“又堵车!””小秋沮丧的心情全流露在脸上,冲着男友撒娇似得抱怨,“看看吧,本来我都说了从内环走,你偏要绕外环,……还不是一样的堵成‘这样’!”边说边指着窗外,语气夸张。

“平时外环不堵的啊。”杜鹏也是一脸委屈。

“猪脑子!平时?这是平时吗?周末!周末诶!”

“亲爱的,你也知道,现在是周末,而且又接近饭点儿,外环都堵了,内环还不定被各路人马挤成啥样呢,消消气啊”男友杜鹏只得安抚再安抚。

小秋听不进解释,不过好像他说的话也对,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嘟着嘴。回头看后座的亦冰,见她一手撑头靠在车窗上发呆。

“你倒是挺冷静啊,外面都堵成一锅粥了,”小秋敲了敲车窗,随即又敲了敲手机屏,“10:20!”

亦冰并没有动,只是拿眼神微微瞟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该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才几点”,说着把小秋抓手机的手扭转了方向,让屏幕对着她,“一大早把我叫唤起来,又做头发,又做美甲,人家店老板都让你一个个从热被窝里拽出来……”

“那些人既然开店,就应该懂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道理。这一大早的,别人家都没有开张,他们却生意自己送上门儿,应该感谢我们才对啦。”惯会狡辩的丫头。

亦冰不理她,继续看窗外。

说起美甲,小秋不禁得意地叉开双手自顾自欣赏这精心挑选且万般挑剔才完成的十指琉璃。真美!十指叉着,伸到杜鹏面前,“亲爱的,你看,美不美?”

“美!”车实在太多了,被挤在中间,车与车之间间距又特别的小,还要时不时防着旁边道的一些司机见缝插针地想往里挤,杜鹏看都没有看她手就敷衍道。

杜鹏真是服了她,一会儿还是多云转阴,一会儿就阳光明媚了。

其实,小秋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胖了些,皮肤相对也没有俞冰那么白皙。但也是大眼睛、高鼻梁,属于很符合中国婆婆审美的,‘好生养’且不娇气的美女一枚。

只不过,悲催的是,每次站在肤白、纤细、气质脱俗的亦冰身边,就悲惨的被秒成了路人而已。

从小到大,当惯了亦冰的绿叶、背景墙。虽然小秋表现的并不介意,但其实总也会精心的修饰身上任何一处细节,让自己美成一道独有的风景。

这也是杜鹏喜欢小秋的原因,——可爱、率真、不做作。

“嗯!”听到男朋友的夸奖,小秋一点不谦虚,“本尊的美貌,前括弧,我身后那位忽略不计,后括弧,是能冠绝××大学的。”

“是是是,必须是。”杜鹏不忘附和。

“麻烦这位美貌绝伦的美女,”亦冰突然探身上前抓住小秋的一只手。

“哎,哎,哎,当心我的……琉璃甲!”

“琉~璃~甲~!”亦冰就知道她会这么叫唤,就恶作剧般跟着她异口同声地喊,喊完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儿。

“干嘛呀你!”小秋边检查自己的指甲,边用娇声娇气的腔调问道。

这回,亦冰翘起兰花指,故意很夸张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小秋的手,小心翼翼把它搭在杜鹏的肩上,拿捏着腔调对小秋说:“麻烦你呢的,好好看看身边这位正在开车的,温柔体贴、英俊潇洒的,人见人爱、车间车爆胎的帅哥。……你说你,你们,郎才女貌,多般配。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这位男神的身边,何必如此费心、费神、费人民币地打扮,以及一路急催着去赶赴与别人的约会呢……啧啧啧,关键是,还这么的‘迫不及待’!”亦冰故意加重再加重最后一句的语气。

“诶,亦冰说得完全正确。我举双手双脚,非常、十分外加无比地赞同!”杜鹏笑开了花,急急应和道。

“亲爱的小鹏鹏,千瓦别听她挑拨离间哦,她是坏人!是嫉妒我们的爱情!”小秋肉麻兮兮地整个人都贴上了男友,“何况,她还特别不知好歹。我催?我催那也是因为替她着急,那可是‘好久不见’呢!”小秋边说边挤眼睛冲亦冰坏笑。

捏着拳头冲小秋做了个鬼脸,亦冰重新把头转向窗外。

车流的拥挤似乎得到缓解,杜鹏伸手摸了摸小秋的后脑勺,“宝贝儿,机会来了!”说着,松开手刹往右大把打了一把方向,准备从应急车道借道来个华丽超越。

车子猛地晃了一下,亦冰的额头触碰到了玻璃,冰凉的触感,让亦冰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去年的那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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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12月份,亦冰大二。)

没有想到,当初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就因为一场如平时般再普通不过的斗气,他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没有想到,之后整整一年半时间,他没有任何音讯,干净利落的就好像他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她的世界。

没有想到,在她以为就这样错过的时候,他却突然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他说,语气平和,一如昨天告别,今天又见。

看着他吐出的字句幻化成小水珠,转瞬变成雾状,挡在她和他之间,些许不真实,亦冰突然觉得这个让自己从未停止过想念的人变得陌生起来。

他不消失的那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在问自己“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他爱上别人了?”……

每天都无数的担心、牵肠挂肚……

每天都在打听他的消息……

每天都在幻想着各种他突然出现的画面……

可是,冷不丁,在这个初雪的早晨,在匆匆赶去上早课的教学楼拐角处,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

熟悉的微笑、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气息,以及那条与亦冰同款的格子围巾。

“你还好吗?”他猫着身子,把头探向她。

亦冰的无数次想象中,这样的场景,接下来一幕就应该是自己飞身扑上去,喜极而泣。

可是,他真的回来了,真的出现了,她却任由自己呆立在原地,跟他保持距离。

他怎么可以装作好像从来都不曾离开过?!亦冰心里这样想,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或许是因为吃惊,她的样子严肃而又木讷,睁大的眼睛泪眼婆娑,就这么目不转睛盯着他。

“对不起,本来我想先给你打电话的。”他解释。

“你去哪儿了?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担心你吗?”她哽咽。

“对不起,是我不好。现在我回来了。”他伸手欲抱住她,“以后都不走了,就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就……”伸出的手却被她躲开。这一时让他反应不过来,话也忘了继续说。

之后的日子,他天天往学校跑。

每天都准时等在她的宿舍区大门口。

每天手里都拿着她最喜欢的热腾腾的豆腐脑。

每天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跟着她默默送至教室。

每天中午都在学校附近饭店订好饭菜给亦冰打包送来。

“我再说一次,如果你决定你消失这段时间的事情隐瞒到底的话,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亦冰冲他大吼。

“其他的事情我都答应你,只是,这个,能不能以后再说?”

“不可告人是吗?”亦冰轻哼出声。

她那么那么那么地担心他,他回来了,却连个起码的解释都不肯给她。

“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秘密吗?”他也有点生气了,“这些天,我做了这么多,在你眼里都是无用功是吗?难道就非要用告诉你那段时间的去向才能证明我对你的真心吗?”

“在你消失之前,我是你女朋友,在你消失之后我还自作多情继续把自己当成你女朋友。但凡你有一点责任心,是不是应该在走之前,或者是走之后,就算不能当着面,至少也给我打个电话不是吗?!”亦冰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既然你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就算为了我之前的那么多担心……”不争气的眼泪又往下掉。

“我没有说不告诉你,只是说‘以后再说’啊。”

他在狡辩,亦冰明显就能看出他眼神里的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闪躲。

“你回来已经好多天了,天天是‘以后’。就好像别人嘴里的‘明天’,永远都等不到的是吗?”

“不要胡搅蛮缠好吗?”他语气柔软了下来,试图缓和。见到她之后,似乎天天就是这样的重复。

“哼!算了!”她转身欲离开,被他拉住。

其实,亦冰最开始只是出于关心,那么一问。但是,他只说“没事”,眼里却尽是她看不透的遮遮掩掩。

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问了那么多次还是这样。

亦冰明显感觉他心里有事。

可是,既然回来了,既然决定还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不能说?他难道不知道她在担心他吗?毕竟他当初的突然离开就显得很怪异。

对,就是怪异。亦冰觉得用这个词再合适不过。

第二天,好像是为了跟心情应景,外面又开始飘雪,似柳絮、似芦花、似轻烟般,流转、追逐、悠悠地,漫天飞扬。

宿舍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好不容易盼到个周末,谁都不愿意再闷在学校。

她们不在更好,亦冰就是这样想的。

本来,在亦冰的想象中,离开父母的宿舍生活是独立的开始,是成长的一部分,是人生记忆碎片里绽放璀璨光亮的满天星。就算几多繁华落尽,回忆起,仍如同是经年陈酿,回味悠长的。

——可是,现实并不总是随人愿。

“哎……”亦冰忍不住长叹,捧着的水杯还留有些许的温热。

不用猜,他此刻一定是在宿舍大堂,或是抱着拳双手撑着膝盖坐在长椅上、或是来回慢悠悠地踱步时不时冲通往女生宿舍的长走廊张望、或是在大堂外面拉近衣领和自己一样呆呆地看着雪花纷飞……等她。

亦冰却懒得挪动身体,最近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最近为什么变得如此爱长吁短叹。

回想高中毕业那年,在他消失的一个月之后,暑假就结束了,亦冰也匆匆收拾了住进了学校。

虽然离家路程并不远,不过她还是决定每天住学校,说是为了适应大学生活,为了让自己快快长大,其实只有亦冰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再住在没有他打进电话的房间里。

亦冰也堵着气没有主动联系,只以为会是如平时般的赌气,只以为过几天两人都消了气自然就好了。

可是,居然这样的以为让她一等就是近两年!

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日里,发生了很多亦冰始料未及的事情。

犹如是众矢之的,开学没多久,校园内无数背后恶意地围攻和宿舍里室友正面的各种挤兑,狼狈、心累,这样的大学生活,那时候就感觉,才开始不久的大学生活,自己就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

不小心手晃了一下,杯子里温热的液体撒在了衣袖上,亦冰忙拿纸巾擦拭,不小心触碰到手腕处丑陋的蜈蚣似的伤疤。这是去年大一学期结束的暑假,亦冰为自己准备的了结方式——手术室走廊上明晃晃的灯,手术室里的嘈杂声,以及妈妈日夜守在病床边的低声啜泣和爸爸布满血丝的眼,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手腕上刚擦干净,又一滴温热洒落上面。

想起昨天晚上打翻苏子睿送来的汤的时候,那副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的样子。亦冰忍不住开始有点后悔本不该把怨气都撒在他的身上,或许他真的有不得已苦衷。亦冰如是想。

真是的,怎么能怪他呢。

记忆中,苏子睿是一个比同龄人更成熟、沉稳、高冷的大男孩,同时又是一个单独面对她时,可以立马变得开朗、爱笑、生动的似小孩子的人。

所以,她还是愿意相信:他或许只是一时难以开口,但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背叛爱。

好吧,那就不再追问了。选择相信他。

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外面应该更冷吧。

亦冰起身,拿起外套,围巾也只是拿在手里,没有顾上自己戴就出了门。

“等了多久了?”她站在他身后问,果然不出所料,他站在冷风中,雪花飘满了肩头。“就不怕感冒么!”语气中带着责怪,踮起脚把围巾拥住他的脖颈。

他转过身,本以为她今天不会出来的,本以为她故意躲着的。“快进去!外面冷。”她居然没有穿外套。

大堂里暖气开得很足,不过高挑的玻璃门被推开又关上的瞬间还是灌进了很多冷风,亦冰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从她的臂弯里拿起外套给她穿上,拉上拉链,又扣好牛角扣,“怎么这么不小心,感冒了怎么办?”

“对啊,感冒了怎么办?”她反问

“啊,对哦,不过我才出去一会儿。”他的眼里浮现笑意,“怎么?不生气啦?刚才好像是在关心我啊?难道是我在做梦?”他假装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哪有!我只是怕你感冒了就会传染给我了。”亦冰也掐了一下他的脸,还在嘴硬。

“好吧,好吧,这个理由我接受。”两人相视而笑。

出门的时候,他欲把脖子里的围巾拿下来,“外面冷”他说。

“我穿的比你多,况且我里面毛衣是立领的,很暖哒。”

把她拥入怀里的同时他拉起长围巾的一边,在她脖子里绕了一圈,“这样总可以了。”

亦冰笑,踮起脚把另一边也照样在他的脖子里绕了一圈。

他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他们身后是众多艳羡的眼神。

“哎呀,我忘了拿伞了”,再次推门出去了,亦冰才小声惊呼。

“要什么伞啊,”他笑了,“忘了你曾经说过的了?”

“一不小心就和你一起白了头。”

“一不小心就和你一起白了头。””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雪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一路上似鹅绒般轻舞飞扬,洋洋洒洒,给世界盖上了一层雪白透亮的外衣。

她坐在副驾驶上,侧身面对着正开车的他。

爱他,很爱他,这就是相信他的隐瞒、原谅他的消失的最好理由!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理由。

因为爱,纵使他有千般万般不是,还是让她忍不住去想他、念他,并且轻易原谅他。

她轻轻地用左手在他后脑勺来回的摩挲,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不需要言语,亦冰一直就喜欢和他这样静静地待着,多久都好。

他亦如此。多久了,这种久违的感觉,真好。他嘴角上扬,时不时回头看看她,享受着这份美好的静谧,有时还腾出手拨一下她掠过额头的几缕发丝……

他的心事写在脸上,就算再隐藏,她仍然能够洞察。

只是,现在亦冰已经决定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勉强他。如果他决定把一些事情放在心里,那么,好吧,就让它们过去吧,亦冰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他开心就好。

他回来就好。

车子在城市繁华间穿行,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市另一边的市郊绿地,虽然世界一片雷同的银白,但是不一样的场景依旧会显现不一样的美。

“你猜一猜,”他突然打破平静,轻声说。

“嗯?”亦冰依旧在仔细的梳理他的发,“什么?”

“你猜,在我心里,谁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一边认真开车,一边问。路况并不很好,车胎些许打滑,所以他并没有回头。

“这还用猜,你妈妈呗。”

“不对,”他回头冲她一笑,用手快速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当然是你啊!小傻瓜!”

亦冰“咯咯”地笑出声,探过身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发丝滑过他的脸,他腾出右手把它们捋到唇边,有淡淡的百合香味。“那,我就原谅你了。”

到城市绿地时,雪已经停了,只剩寒冷气息还在顽固地盘桓着。

有大叔大妈在雪中打太极,没有其他行人。

这里显得些许清冷。

苏子睿把车停在靠近湖边的位置。

湖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水蒸气也因为触碰到了它的冰冷而幻化成小水滴,紧紧地相互拥抱着,给冰面罩上了一层朦胧唯美的淡淡水雾。

“这里比以前更美了!”亦冰早已兴奋地用手指敲着车窗,示意子睿快看。

“是啊,这里环境越来越好了,”子睿已经把车停当熄火,“我们都快两年没有来这里了。”

“一年五个月……”亦冰依然看着窗外,随口接话。

“零12天。”他不假思索补充。

亦冰惊讶的回头。

“上次来是去年7月29号,今天是12月10号”,他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冲着她笑。

亦冰的眼开始泛红,他忙伸手去搂她的肩,说道:“小傻瓜,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数日子。”

“嗯,感觉时间走得好慢,滴答滴答……好长,好长……”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她的声音愈发低。

“如隔好多秋。”他用手抚摸她的发,比当初短了很多,应该是她故意剪的吧。剪了发以为可以断了想念?他猜。不禁心疼地搂她的臂弯些许用力了几份。“每天都会想你,想你好多好多遍,有时恍惚间会把很多人当成是你,如果真是你,该多好!……”

“现在真的是我。”亦冰抬起头,天真地看着他,“以后不要再离开好不好?我会担心。”

“是你!真的是你!”他喃喃。

“你怎么了?”为什么感觉他有点奇怪,亦冰问。

“没什么,”他突然回神,不过她似乎没有看出端倪。但他心里还是点点心虚,“外面冷,把围巾戴上。”他帮她围围巾,转移话题。

经过几年的建设,绿地的面积扩大了很多,景点也多了不少,景色自然是如诗如画。

两人并肩漫步通幽曲径,身后留下两串脚印,给寂静冷漠的环境平添了几份生气。

“总是记着上次来时候的情景,”他突然说,“做梦也会梦到。”

“我也会梦到,还有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亦冰挽着他的臂弯,轻快地不时跳跃。

“那时候不该和你吵架的,……早知道就不和你吵架了。”他又似自言自语。

“怎么了今天,这么多愁善感的,”亦冰继续她的跳跃步伐,“被你气到的人都没有计较,你这个罪魁祸首到开始检讨啦?要不,今晚你写个‘罪己诏’明天呈给本宫吧。”她说完开始笑。

被她逗笑了。可是,只他自己知道笑容里带有苦涩。

她的无邪让他有了更深的负罪感。

“冰,”他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些许踌躇。

“嗯?”亦冰还在往前,挽着他胳膊的手却因为他的停步而被带了一下,不禁扭头问道。

“冰,”他又重复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不停流转。

好久没有听他叫自己“冰”,印象中只有他在宣布什么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这么唤。

“是有什么事吗?”她关切地靠近一点,抬头看他。

“那个……,”昨晚想了一晚,他决定还是告诉她。因为她那么介意他的隐瞒,也因为她之前那么多的担心,更因为他觉得如果这个事情由他亲口承认或许性质就会变得些许好一点,……因为因为因为他想和她在一起,“之前,我离开……”

“哦,这事儿啊。”她一脸释然的表情,“我想过了,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如果关于之前,你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之前是我不对,不该那么逼你,让你为难了。”她一口气说完,感觉轻松了很多,希望也可以让他释怀。

“冰,你听我说,其实,那时候我……”他下定决心要告诉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她可以原谅,由此造成的对她的伤害,从今以后他会千分万分地弥补给她。希望她可以原谅。他内心不停在挣扎。

“我都说了,”亦冰善解人意地打断,“都说了我不计较了,保证以后都不再追问了,好不好?”她明显在他脸上看到他无法隐藏的焦虑。

他猛地抱住她,紧紧、紧紧地拥住。生怕一松手她会消失。

鼓足勇气要坦白真相的,如果她真的不能原谅,至少现在,让他再多一次拥抱她。

被他越搂越紧,感觉呼吸都不变得不顺畅了,但是他太用力,亦冰挣不开分毫。

“怎么了嘛?今天你有点奇怪哎”

“没事,让我多抱会儿。”他不容她挣脱

就这么抱着,他一直不说话。

亦冰顺从的就这样让他抱着。

“离开我的这一年多,他对我的想念一定是不亚于我的。”亦冰静静地想,不禁反搂着他的手也更紧的抱住他。

“离开你的这一年多,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但是我……我却不敢回来。”他终于开口。

“嗯?为什么?为什么不敢?”当初他的突然离开她就觉得有些“怪异”,但是亦冰一直告诉自己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次只不过是他赌气的时间长了些而已。可现在突然又听他说“不敢回来”,亦冰感到很意外。

好奇怪,亦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心里蔓延……

透过前挡照进来的阳光从他们的脸上移到了胸口,暖暖地包围着他们。水晶挂件也投射出五彩的光亮,在他们身上洒下点点斑驳。

“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他问。今天的他变得踌躇、犹豫,让她有点不习惯。

“知道,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里竟多了些沧桑。

“你不在身边的日子,度日如年!”他的下巴在她头上轻轻来回摩挲,“可我就是不敢给你打电话,更不敢回国来见你……你知道其实……”

“你在说什么呀?”亦冰打断他的话,松开环住他的手,直起身子跟他面对面,“什么不敢见我,……怎么就不敢打电话了?”他是准备告诉我之前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什么吗?他不敢正视自己,亦冰再次强烈的这样感觉,有点懵,更多的是莫名的一种不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确定那些是我要听吗?……

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7月底,他毫无征兆消失,或许是因为他和她假期里的那场争执,又或许,根本就不是。

从此,自己不敢在自己的房间多待,因为在这里和他煲过太多的电话粥,在这里有太多太多跟他有关的东西,他送的小礼物、他写的的小纸条、以及高三他转学后给她写的信,这些她都舍不得扔,就只有一味地躲,试图躲开那种找不到他又停不住想,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

在亦冰心里,一直都没有办法为那场她以为的只是赌气时间较长的吵架而释怀,总感觉:如果当初自己不和他吵,如果自己不主动提分手,或许他就不会那么生气,就不会这么久避而不见,毫无音讯。细细想来,他不就是不想和自己分开,要求她一起出国吗。

如果说在这断了联系的这么长时间里亦冰没有埋怨过他,那是假的。但是,看到他回来了,看到他好好的,看到他一如往昔地对着她微笑,她的所有埋怨、所有委屈都瞬间被冲淡了。回来就好,在一起就好。

最初几天使着小性子逼着他追问他的之前行踪,现在他准备告诉自己了,亦冰突然觉得不想听。因为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的种种表现,都让亦冰觉得不敢听,最怕心里担心的事会发生,不想再失去。思绪在这瞬间被揉成了乱麻,万千缕错杂。

“……觉得好难开口,但是,必须得告诉你,……”

“不要说!”她冲口而出,制止他。语气急促而坚决。

“冰,你听我说,如果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有些事情我们必须面对。”他认真地看着她说,努力添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好艰难。眼前的她,美好、单纯,一如第一眼的初相见,这一年时间里,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但是自己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苏子睿,现在的自己,站在她面前都自惭形秽。

尼采说:“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如果你无法逃离深渊,就必然成为深渊的一部分。“如果别人告诉她,他就真的彻底失去她了,如果自己现在告诉她,或许还有一丝被原谅的希望”苏子睿再次这样安抚自己。

“我不想听!子睿,我不要听!”她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并且,她感觉一定会是自己不想听的,“以前的事就随它吧,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这样就好了,好不好?”她眼里满是乞求。

“冰,”他咽了一下口水,喉间些许苦涩,“对不起,其实,其实我早已结婚了。”深吸一口气,用上了全部的勇气没有再停顿,怕一迟疑又卡住了,只希望这艰难的时刻早些过去。

“什……什么?”亦冰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虽然心里似乎早已感觉到异样。

“早就想告诉你,”他说,伸手想去搂亦冰的肩,“但是,……”

亦冰本能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躲得太刻意,背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他还在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结婚了,……结婚了……”

她嘴里不停就这样机械地重复,任由这三个字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扎进自己心窝,一刀又一刀,疼,转而又麻木……

亦冰环抱双手,作防护状,阻在自己和他之间。低头紧闭双目,只觉得自己整个儿被寒彻心扉的冷包围,冻成冰,又碎成片……

他的手停在半空。

安静了又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不想说话。

他不敢说话。

“什么时候?!”她没有抬头,虽然闭着眼,但抵不住奔涌的泪水,“和……和谁?”强忍着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除此之外,其他的话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告诉我!……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她抬头看向他,此时的他在她的泪眼里模糊一片,愈发遥远。“为什么?!”

她的眼满是泪水,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他好心疼,曾经说过“要给世界上最多的幸福”填满她每一天的,可是,现在惹她如此伤心的人偏偏就是自己。他再次试图伸手去擦干她的泪,却因为她眼里闪着的冰冷而不敢再往前试探。

“毕业那年,”他说得无比艰难。

亦冰感觉快要崩溃了,拳头越捏越紧,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手心渗出丝丝的血。

亦冰感觉不到疼,他却看得真切。不顾她拒绝,他抓住她的双手,轻轻地帮她擦,但是每个手心四个渗血点,不等他擦掉一些,更多的血又出来了,他慌乱的拿更多纸巾,找创口贴,……亦冰木然地看着他忙乱,泪水不争气地一直流。

没有找到伤口贴,他用纸巾小心擦拭了亦冰双手密密的伤口后,拿下脖子上的围巾,用两端分别缠住她的双手,再小心把她的双手捂着捧在自己两手的合围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近乎哀求,“你生气就冲我,别伤害自己。”他把额头抵在四手交握之上,悄然滑落的泪水被围巾隐藏。

“我们毕业那年暑假,……对于这个婚姻,我是根本不同意的,……其实,本来那次我只是回来陪你高考,以及暑假陪你出去放松,我根本就没有回家。我一直住我几个朋友家里,但是我妈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帮我改了年龄,让我一个表哥替我去民政局签字领了结婚证,……就在你高考期间,我怕影响你考试就没有告诉你,……我和我妈天天吵,可是,我爸那时候病非常非常严重,……这个婚礼不得不办,……那个暑假就匆匆办了婚宴,但是因为亲戚朋友都知道我不够法定年龄,而且我又缺席,所以,只对外说是订婚,……但其实,就算结婚了,你相信我,我和她……”

“是谁?”亦冰觉得在听天方夜谭,絮絮叨叨,听着整个人都觉得恍惚

“……”,片刻的迟疑,“是我转学到北京时候的同学。……我妈特别喜欢她,她很会哄我妈开心……”他极力解释,避重就轻。

亦冰突然想起一个女生,亦冰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但总觉得心里搁着、堵着。记得就在他转学后不久,他的某一封信里,就出现了一个女生,“坐在我后座,有个奇怪的女生……有着跟她平平无奇的相貌不相称的莫名其妙的高傲,……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之后时不时都会出现,或许是因为他和亦冰不在一起话题变少,只是拿身边的事情来闲聊。亦冰当时就是自己如是安慰的。但是,又或许……女生的心总是敏感的,……亦冰的心凉凉的,怕那久远之前就担心的事就这么猝不及防间成真了。

“是不是,你以前信里经常说起的那个人。”亦冰感觉自己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是,是她。”他陪着小心,“但是我从来都不喜欢她。她……”

“那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为什么是她?”不想听他狡辩,果然是她!

“因为我爸身体在我转学走之后变得特别糟糕,我妈听信了术士的鬼话,**寺的住持和我爸是世交,说什么可以冲喜,要六月属羊的女孩,我爸妈都属羊,就可以“三阳开泰”,化解病灾……而她又表现的很孝顺,还主动给我爸洗脚……我妈就被她骗得团团转……”

盯着他,眼睛只一眨,眼泪就滚落下来,鬼话,漏洞百出。他却说那么认真。

从他在高二学期才开始转学到班上,亦冰第一眼就感觉他很熟悉,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就算其实素未谋面。依然可以清晰记得那天他穿着米色条纹的毛衣,额头几绺被微雨打湿的发,手里拿着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文质彬彬又随性帅气……

而当时的他对她也表现的格外亲近,就好似老友再聚首,两人顺理成章地同进同出。在亦冰印象里,他的承诺总会兑现,对她照顾更是无微不至,是如此那般值得信赖。可是现在回头,这一切所谓的美好,难道真的只是自己一人的当局者迷!?

“北京的同学,又怎么会遇到你妈?又怎么会出现在你家给你爸洗脚?”她冷冷地说

“……”似乎被问到了要害,或许,他在后悔编谎的时候怎么疏忽了这点,他一时语塞。

“为什么要沉默?为什么不马上回答?快说是我误会了啊?快继续说你一直都是被迫的啊?”亦冰在心里不停地挣扎,“快说啊!”

亦冰内心挣扎着,哪怕是听他编个更圆满的谎,也不要这么快就让自己坚守了那么久的美梦一下子全部被摧毁。

她无法面对他爱别人,无法面对自己被愚弄。

真的是他疏忽了,早就应该想到她的心思缜密,怎么就编了这么拙劣的谎,可能是自己真的太急于得到一个表面的原谅。

聪慧如她,敏感如她。

见他一直低头不语,似乎打算沉默到底,对抗到底。亦冰闭上眼睛。

不想再浪费每一滴泪水,她嘴里不由轻“哼”了一声,就当做是一个最后了结的感慨,随即几下甩开手上的围巾,愤然打开车门离开。

泪水早已在转身的一刹那决堤。

从认识到一分钟之前,爱了他整整3年5个月零12天。掏心掏肺的爱,排他的爱,却换来如此撕心裂肺的痛!

都说爱情的拿捏如握拳攥沙,手握得太紧,沙流失的就越多,或许,真是自己太过投入了,越是小心翼翼想牢牢抓紧,他却越是肆无忌惮不懂珍惜。

不停地往前奔跑,不知道累,也不觉得冷。

脑海里幻灯片似得不短浮现毕业那年的暑假的种种:他提前一个月从北京回来,职位陪她高考,每天都往她宿舍送新鲜的水果、糕点,她在考点考试,他远远地站在街角等着。……假期里他要么给他打电话煲粥,要么约了一起逛街、看电影,……也是在那个暑假,他和她在茶室喝茶看书,他突然要求她一起出国……家里,亦冰妈妈哭肿的泪眼,爸爸的沉默,亦冰选择了留下。……几乎整个七月,他一直在坚持,她一直在回避话题。终于,在7月快结束的时候,电话里,他对于她的固执无比懊恼,甚至怀疑她对他的爱,而她也着急上火:“我不爱?那你爱我吗?分手就分手!”亦冰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语气,但真的只是赌气。可是,他却不顾电话里她的哽咽,狠心挂上电话,就此从她生活里消失。纵使亦冰千般打听,也只是打听到他去法国了,至于为什么去?和谁一起?是去上学吗?都一无所知。……想走就走,想回就!……想结婚就结婚!……

“你一个人去上大学,追你的男生一定会很多,我不放心……”亦冰还记得那年7月他无理取闹地说的话。

“叫你出来不出来,给你听听……听到了吗?海风的声音,还有海鸥的叫声”亦冰也记得那年7月他的甜言蜜语。

“宝贝儿,对不起。”还是那年7月,亦冰记得,他如是说。当时,她问是什么意思,而他的回答是“就是我爱你”……

恍如昨日。就是刚才,还在傻傻地试图去原谅,一厢情愿想为他找借口开脱,拒绝深究,怕有些东西终究禁不起推敲,怕不小心就失去……

可是,他为什么决定坦白了还不把谎编圆满,为什么在她给他机会圆的时候要选择沉默,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小秋大动静地站在车外敲着车窗,车窗内,是独倚玉阑无语的亦冰,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回过神的亦冰一眼就看见玻璃窗外贴得分外近,正大眼瞪着她的小秋。原来已经到了聚会地点农庄的停车场。

深爱是毒药,迫不及待喝下的那个注定会被毒害的千疮百孔。亦冰不易觉察地一声轻叹。

深呼吸,双手亲拍脸颊,亦冰给自己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微笑,打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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