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羽的公司刚起步,需要帮忙的事情太多,吴小雨作为大股东,考虑到轻羽那边暂时没有得力的助手,便时常跑过去帮轻羽处理些比较棘手的工作。
从一块巴掌大板材的定型,到一颗螺丝的产地,大小细节都要轻羽和吴小雨亲自决定。
在轻羽看来,材料的疏忽往往会导致整个产品在最后环节只能被弃用,这样的损失是他承受不起的。
这不像一般的家用电器,或者运动产品,生活用品,档次低了,凑合也可以用个几年。
医疗器械产品虽然多数也算耗材,可很多东西是要植入人体内部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甚至要植入十几年。
即便是一颗螺丝不合适,人体的排斥反应也会立马显现出来,这将标志着,这种产品的研发和选材只能以失败告终。
用张萌的话说:“医疗器械产品没有一颗螺丝是能够凑合用的,它要不能用,且是唯一的方案。要不就不能用,只能期待再去研发创新产品,没有第三种选择。身体的反应不会作假,那怕是一丁点细节,它也会逼迫着你永远去面对现实,说出实话。”
吴小雨说的档次之分也不是什么质量问题,之所以有档次之分,也是厂家事先说明,这种材料可以用多久,可以在身体里良好的植入多久……
厂家会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为什么这么贵,这个为什么便宜。
这个只能用三年,这个可以用十年。
那个是全瓷的,可以做核磁共振。这个是有金属混合物的,做不了核磁。
产品不存在质量问题,只是材料不同,做工不同,用的范围不同罢了。
行行有行规,行业深似海。
入了这一行,轻羽才真切体会到即便是颗小小的螺丝,它也学问大了去。
繁忙的工作需要加班加点处理,而作为外门汉的轻羽,除了工作,还要饿补行业知识。
如果不是吴小雨常过来帮他处理日常事务,他估计撑不了一周便会整个人傻掉。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一当家那里还会有自己的时间。
对轻羽来说,整天面对繁重的工作,才深刻体会到古人说的竟然没有半句虚假。
这天,轻羽在吴小雨的帮助下终于从一堆各种瓷牙的订单中摆脱了出来。
他几乎疯了。
自己也没想到,就一颗牙,全瓷,烤瓷,各种瓷,能分出几十个种类。
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做工和材料的分类让轻羽有点崩溃,完了还要打电话要一些专利的授权,还要咨询律师,联系代工厂,还要签署协议……
整天不是签字就是在求爷爷,告奶奶,轻羽实在是有点干不动了。
和吴小雨坐在餐厅吃着牛排,在轻羽眼中,面前的东西以不是什么牛排,而全是一堆牙。
在轻羽脑海里,他几乎是被一堆牙吞没了。
吴小雨看他心不在焉,表情平静,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她也是过来人,所以也理解轻羽现在的状态。
她理解他,只是没想到,眼前的男人会对工作那么较真,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
就连一个专利,为什么必须授权,它的历史,它后面存在的故事,他都要问清楚。
虽然有些东西,身边负责项目的助手可以帮着回答,可对吴小雨来说,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很显然,对于医疗器械这种高端的行业来说,轻羽是很适合去做的,因为他较真,没有虚假。
可换句话来说,一个人过于较真,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问个明白的话,那作为公司的CEO,岂不活的真的有点累。
很显然,现在的轻羽还完全没有适应管理者的角色。
他对一切都有点太过于好奇了。
以前的泡妞小王子以不知道夜店为何物,他也实在是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俗事。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上网和陌生人聊天了,即便是有那么一天,在凌晨三点打开软件,望着手机翻半天,他也不知道该找谁聊,该怎么去聊。
人忙到一定境界,会让欲望消失。轻羽觉得这点很可怕,他不想承认,可现实就是这样,他以很久没泡妞了。
当然他也不缺生理上的要求,吴小雨总会在适当的时候陪他一起发泄,也总会让他满意而归,让他尽兴。
可这和泡妞又有明显的区别。
轻羽渴望新鲜和冒险,也渴望从一个陌生人那里获得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也是他不曾触碰和知道的世界。那是他好奇心的全部所在,也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一种安慰。
他觉得,如果没有了好奇心,那他的世界将不复存在,满是灰暗。
可现在,他的内心,总会在凌晨三点呼唤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背离自己的初衷,去做最后自己觉得可有可无的事?
难道他真的渴望得到成功吗?
他在凌晨三点总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而长夜漫漫,没人回答。
他现在有钱,可以找到任何一个渴望得到的灵魂,可对轻羽来说,还是那句话,他不会做用钱去交易的事。
那既显得无趣,也更透露着轻浮,没有一点人性的呼喊,却只有动物世界的哀求,他是鄙视那种原始动物行为的。
六角杯里的冰块没有融化,里面腥红色的酒却不见踪影。他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久用这种方式抗衡失眠,或者却是,他渴望得到的东西以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甚至远到快要消失了。
“不,不能这样!”
轻羽在脑海里呼唤自己,一翻身,起床了。
在凌晨四点的街道,他一头扎进不知道名字的酒吧,呼吸着熟悉的气味,似乎一下子,他便找回了那个失去的自己。
酒是苦的,也是难以下咽的,可很多人还是在喝酒。
他们彻夜喝酒,痛苦的下咽,却一杯接一杯,喝着属于他们的寂寞。
轻羽也找到了属于他的位置,坐下来,开始吃豆喝酒。
“帅哥,好久不见,睡不着?”
酒到半瓶,轻羽听见有人招呼他。
似曾相识,却一下子又记不起来。
他抬头,惊讶的发现,原来,她也在这里。
还是一样的丸子头,A字裙,黑色丝袜,高跟鞋,白皙的脸,爽朗的笑声……
她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为她要了杯子,倒酒。
酒倒满,推过去,轻羽轻声问:“推销酒水,凌晨四点还不收工,生意火爆啊?”
女人喝了口酒,点燃一只烟深深吸了一口笑着解释:“明天我休息,再说夏天嘛,能做挣点是一点,毕竟孩子大了,啥地方都需要钱。”
“我给你点钱,你不要干这个了,好好去陪陪孩子,怎么样?”
轻羽突然望着她认真的说。
他有点为那天早上的落荒而逃心怀歉意,而内心深处却真的希望,缘分能够帮到眼前这位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兼职打工的单身母亲。
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帮她一点。
女人听着微笑,上下打量满意的点头:“嗯,不错,几万块的西装,几万块的表。现在有钱了,开始摆谱了?”
轻羽惊讶,好奇的问:“一个衣服,看不见牌子,你怎么知道不是假的?”
“你忘了我白天是干嘛的?大哥,我卖衣服的!过去也在商场一楼卖过表,化妆品也卖过,鞋子也卖过,只要是商场里有的,我几乎都卖了一遍。没这点眼力,还怎么混……”
女人说着,再次和他碰杯喝酒。
轻羽摇头又认真的问:“刚才说的考虑下?孩子是无辜的,她需要陪伴。”
“你要养我?”女人大笑。
轻羽听着被人误解,连忙摆手解释:“不,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相遇便是缘分,而且你我还是知己,说的来。既然现在有能力帮你一把,那我为什么不帮你呢?”
玩着手中的打火机,也玩味着轻羽的话,女人望着头顶的琉璃灯冷笑:“什么缘分?只不过是这个酒吧距离你家最近而已。失眠的人往往下楼就往最近的酒吧钻,你想多了。
还有,那天的故事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我得告诉你。
其实他也很有钱的,穿十几万的西装,比你现在的还要好。
可是他不顾及我的感受,在他眼里,我不是妻子,充其量只是一个佣人。
我拒绝了他给的一切,而在今天,当另一个男人提到物质的时候,我又该怎么回答他呢?
再说,你有钱,有一切,那你又为何在深夜,在凌晨四点不睡觉,不躺在你的温柔乡,来这里干嘛?”
说到这里,女人起身,靠近他的脸,在他脸上吐了个烟圈后玩味的说:“钱不是万能的,就像现在,它不是你想要的,你依然孤独,依然失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