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没过多久,鬼王便到了。他换了一身看似简单实则通身滚着暗纹低调奢华的玄色长衫,更衬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四面八方都是对他的恭迎声,待他入座后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和谐。作为宴会的发起人,晋陵觉得甚是有光彩,那张脸上得意的笑容都快忍不住裂开了。
歌舞方歇,晋陵拍着鬼王的马屁正准备让人把关押的仙子们带上来时,呼啦啦一群阴兵抄着家伙忽然就围了上来,口中连声嚷着:“保护右护法!保护右护法……”
他们将前厅包了个水泄不通,一窝蜂冲到宴席上,吓得胆小的宾客当场钻了桌子,却只见他们准备营救的右护法正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给鬼王敬酒,一幅主仆甚欢的模样,不由当场目瞪口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席上的宾客不少都是鬼族有头有脸有身份的,看到这一突发状况,不由都脸色古怪起来,齐齐将目光投向晋陵,不约而同想道:莫不是宴请冥主是假,造反行刺是真,这家伙也想做鬼王?
晋陵的脸色可谓五彩纷呈,他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鬼王,又见一众宾客目光异样的盯着自己,心中顿时警铃大响,赶紧冲下去对阴兵们低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冲撞了冥主该当何罪?”
阴兵们还有些不在状况里,互相看了看,也觉得情况不大对劲:“不是说冥主要罚右护法吗,我等皆是……皆是来保护右护法的……”
晋陵瞬间大怒,恨不得一口口水将他们全体喷出去:“保护?保护个球啊!老子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吗,要你们保护个屁啊!”
阴兵们被喷了个七荤八素,僵硬的站在那里听训只觉有苦难言。
晋陵虽不知这群手下发什么疯,但此刻必须尽快打发,便只顾骂道:“统统都给我滚出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是是是……”阴兵们来时匆匆,去时更匆匆,只恨不得再长出双翅膀来逃离这尴尬到要命的境地。
可还不待他们全都退出去,主座上的鬼王忽然抬了抬手:“等一下。”
晋陵心中一慌,只得又喊住离去的阴兵们,心惊胆战的等待鬼王发落。
鬼王狭长的眸子在那群阴兵中慢慢扫了过去,阴兵们低着头,只感觉一道凉悠悠的目光从他们头顶划过,仿佛一把长刀悬在脖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你,过来!”鬼王随手指向站在前面的一个阴兵,那阴兵被点名扑通一声当场就给跪下了,竭力忍耐着浑身的颤抖,不住哀求道:“冥主饶命,冥主饶命……”
鬼王不耐烦的斜了他一眼:“闭嘴!”
那阴兵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浑身抖如筛糠。
鬼王手指一搭一搭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一字一句慢悠悠地问道:“本王问你,你们可是受了右护法之意,要来行刺本王的?”
他问得这样直白,吓得众鬼心间一跳,相顾胆寒。
话音刚落,晋陵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跪到他脚下,一脸沉痛的举手发誓:“冥主明见,属下对他们从未有过如此命令!属下对冥主一片赤胆忠心,绝不敢有丝毫背主之意!”
鬼王冷冷瞧着他,忽而勾唇一笑:“你也别急,问一问就知道了!”
他抬眸又轻轻瞟了那阴兵一眼,嘴角笑意不变,语气却微微加重了一些:“说!”
那阴兵狠狠抖了抖,只觉得自己倒霉死了,心里被吓得怦怦乱跳,说话也不甚利索:“回,回冥主,属下们绝不敢做行刺之事,是……是有人说,冥主要宰了右护法,我等都是来……求情的……”
众宾客听到那“宰”字,不由纷纷笑出声来,晋陵更是觉得尊严掉了一地,再也捡不起来,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鬼王眉梢轻挑,身体后仰一把将手肘搭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抹了下唇,动作慵懒又充满了十足的诱惑力,看得席下的女鬼们瞬间丢了魂。
只听他淡淡哦了声,表情没多大变化,漫不经心道:“这样子么……那个人是谁?”
那阴兵极力想了想,快速回道:“是负责右护法膳食的厨子,叫石头。”
鬼王眸光微动,声音仍旧平静无波:“把他找过来。”
那阴兵赶紧垂首:“是!”说完忙不迭的起身朝厨房跑去抓人。
宴席上灯火惶惶,地上却投不出众鬼的影子,前厅鸦雀无声。
鬼王沉思着没做声,众鬼也只能沉默的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极快,那阴兵便去而复返带回了厨子石头,一把将人推到了鬼王面前。
说起来,这石头也是倒霉。今日府中开宴,厨房忙的鸡飞狗跳,他愣是从早忙乎到晚,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趁机溜到后院去打个盹,没想到再醒来时脑壳忽然疼的很,迷迷糊糊回到厨房还没掌勺呢,转眼就被一个气汹汹的阴兵二话不说给拎了过来。
看着眼前年轻英俊却神情冷漠的鬼王和周围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石头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
鬼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那畏缩惶恐的模样,眸中闪过明显的怀疑之色。他眸色幽深的盯着那阴兵,缓缓问道:“你确定是这个人?”
那阴兵比刚才镇定了些许,跪下垂首应道:“属下确定。若冥主不信,也可以遣其他人来问。”
鬼王抬头便对上站在门口挤成一堆的阴兵们:“你们说,是这个人吗?”
那群阴兵立刻点头,齐齐指向石头:“是,就是他!他说右护法快没命了,让我们赶紧过来!”
趴在地上的石头一脸懵逼的听着他们的指控,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心中却涌起不详预感,连忙摆手否认三连:“不,不是我,我没有!”
阴兵们可不愿替他背黑锅,纷纷发起攻击:“还说没有,刚才明明就是你!你说右护法有难,让我们赶紧过来的!”
石头大呼:“冤枉啊!我一直守在厨房呢……”
逮他过来的那个阴兵毫不留情的开怼:“还敢撒谎!我刚才已经问过厨房,你有大半个时辰没回去过,明明就是你诓骗了我等,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石头哭泣:“我……我真没有……”
晋陵看着那石头,只觉心中恨意难纾,一把冲过去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怒目咆哮:“你这贼子好大的胆,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包藏祸心!说,你到底是为何人所收买,竟敢设套陷本护法于不忠不义?”
石头惶恐地看着他,张口结舌地争辩:“不,小的没有,真的是冤枉啊……”
“冤枉?这么多人当场指证你,你竟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真看不起本护法是不是?信不信本护法现在就让你飙点血?!”
石头只觉得惊恐到了极点,吓得连连摇头,拼命往后躲:“护法饶命!求护法饶命!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晋陵看他死也不招,不禁气到脸色扭曲,又见周围众鬼幸灾乐祸像看笑话一样的看着他,不由更加气得七窍生烟,当下手中扬起一道阴火便朝石头打去,势要让他魂灭的节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个空酒杯忽然横空飞来,直直砸到晋陵的手腕上,他手势一偏,阴火随即甩到一旁,轰的一声,一桌上好的席面顿时化为齑粉。幸免于难的石头看到此景,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
晋陵下意识抬头看去,主座之上那年轻的鬼王正懒洋洋的扯袖带,清闲的仿佛是个局外人,而他身侧的无锡则刚刚收回手去,看向他的目光满满的责怪之意。
他心中瞬间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便见鬼王抬起了眼皮,眸光幽幽的瞟了他一眼,像会燎人的火光似的,看的人胆战心惊。鬼王勾唇一笑,缓缓地道:“右护法如今好威风啊!”
晋陵后背当即冷汗就流了下来,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脑袋挨地:“属下该死!一时情急在冥主面前出手,是属下的错,还请冥主宽宏大量饶恕属下的鲁莽之罪!”
鬼王低低笑了声:“哦是鲁莽吗?本王还以为你是想杀人灭口呢!”
晋陵赶紧举手起誓:“绝无此事!属下跟随冥主多年,属下是什么样的人,冥主是一清二楚的,属下对冥主只有敬重和服从,绝不敢有丝毫二心,请冥主明察!”
鬼王扫了他两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直候在身侧的左护法无锡收到指令,立即会意。
他一个箭步走到石头跟前,吓了石头一跳。
“左……左护法?”
无锡没说话,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往他的天灵处探去,掌间隐隐有法力波动,随后五指化爪,竟直接将石头的魂魄从躯干里抓了出来。
那魂魄是一条虚影,被无锡抓在手里犹如被勒住了咽喉,一直死命挣扎。片刻功夫后,无锡才放了手,魂魄赶紧逃命似的钻回了石头的身体里。
“咚”的一声,石头倒地晕死过去。
无锡转过身来面向鬼王,那张俊逸的脸始终瘫着,冷声道:“他的魂魄有些散,有被元神上身过的痕迹。看残留的气息,是神族仙门的人!”
此话一出,众鬼皆惊!
这下,他们可就彻底坐不住了。若是鬼族内斗,无论如何关起门来那都是自家事,可若是牵扯到外界,那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鬼王脸上并未有丝毫惊讶之色,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他淡笑着瞥了晋陵一眼,忽然意味深长地来了句:“右护法,不知你这群手下是在守着什么宝贝,竟能把神族仙门的人给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