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朱胖子,今儿是第几日了?”
“已经三日了……”
一间十来方的屋子里,正站着两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一个瘦高,一个矮胖。从外貌上看,他们差不多年纪,估摸都在四十来岁上下。不知何故,两人显得很是急躁,在狭窄的屋中不住的转来转去,唉声叹气个不停。时不时,他们的目光便会不约而同的看向角落里草垛上躺着的一个人儿。
那是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女子,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衫,正陷入沉睡中,对身周发生之事浑然不觉。她双目紧闭,额间发丝有些散乱湿润,丝丝缕缕散在脸颊,显得有些狼狈,一双白嫩的双手被绳索紧紧的捆绑着,让人见了顿生怜惜之感。
“三日,都已经三日了……这下该怎么办……”瘦高的显得有些失神,口中喃喃不停,双手无意识不停的互搓着。
“哎呀,老高,你别嘚嘚了!吵得我心烦!”叫朱胖子的脸色烦躁的吼了他一句。
“我也是心急嘛!你烦什么烦?”老高立即气吼吼的反击了回去,也是心火难消。
目光飘到那仍在沉睡的少女时,他的脸色愈加涨红,怒气冲天:“嘿!你说这小丫头怎么回事?自从把她逮回来,一直睡到现在,还不醒!不会睡死了吧!”
朱胖子也颇不耐烦,摆摆手道:“哎呀!你别瞎说!咱俩好不容易逮了这么个人来,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可这几天咱给她,泼水都泼了几回了,也没见她睁睁眼啊!”
老高丧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叫起来:“我的天啊……这可怎么办?过会庞堂主就要到了,她要是一直这么睡下去,咱们可怎么是好啊?庞堂主发起火来,还不扒了咱俩的皮!”
朱胖子一想起庞堂主的手段,顿时浑身打了个颤,脸也跟着垮了下来:“是呀,要是庞堂主过会儿来,这小丫头还不醒,咱们可就真的要遭殃了!”
他越想心中越怕,腿一哆嗦也挨着老高坐到了地上。
“你说,咱们还真是霉运连连,在无涯山蹲守了这么久,每天餐风露宿。这次好不容易绑到一个人来,以为能领点功劳,不必再在无涯山吃苦受累了,嘿!结果却遇到这么个睡神!唉,早知道,还不如在无涯山一直待着呢,总好过丢了这条小命啊……”
“是啊是啊……虽说在那里吃不到什么油水,但好在性命无忧,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朱胖子本已害怕的厉害,听他这么一说,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的怨恨起来,对着老高埋怨道:“还不是你贪功心切,急巴巴的就禀告了庞堂主,不然咱们会至于此吗?”
老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反驳道:“怎的,你现在说起我来了?我去传信的时候,你不也是同意的吗?干嘛现在都推到我头上来?”
朱胖子也不甘示弱,随即起身,针锋相对:“还不就怪你,就怪你!”
“你别太过分啊……”
“过分又怎样……”
“你怎么能这样……”
一片争吵声中,谁也没有发现,草垛上的人儿忽然微微动了动。
那少女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双眼,许久未见光,光线陡然入眼,让她有片刻的眩晕,不禁闭了闭。
宿醉的效果还真是惊人,这下可着实让陌久切身体会到了。
她感觉头好疼,昏昏沉沉像要炸开一般,衣裙不知为何湿乎乎的黏在身上也有些难受,想揉揉太阳穴,结果甫一动手,才发现双手竟然都被缚住。
陌久心中一惊,顿时警铃大响,急忙向四周看去。
这是一间有些窄小的屋子,墙边堆着很多烧火的木炭,还有一些散乱的稻草。而她,此时就躺在稻草上,这应该是一间柴房。
嗯?有妖气!
她警惕的目光转向妖气来源处,几步之外正站着两人,一个体型瘦高,一个稍显矮胖,都身穿黑色的衣袍,只是衣袍都很破旧,打着很多的补丁,两人正脸红脖子粗的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
什么情况?陌久有些蒙圈,这俩货是哪位?
看现场情形,她很明显是被他们给绑了。可是她是怎么被抓来这里的,这又是什么地方?她竟一丝印象都没有!
陌久心中疑惑甚多,长玉呢,不会也被抓了吧?心中不由懊悔起来,长玉还真没诓她,那月华白喝着一丝酒味都没有,没想到后劲这么大!着实大意了!
她看那两个人还吵个不停,丝毫未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心思一转,便未挣脱绳索,闭上眼睛继续佯装昏睡,以静制动。
那两人又吵了半天,朱胖子大约是吵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挥挥手口中哼哧:“算了算了,老子不跟你吵了,吵半天又有个屁用!”
老高没好气的怼回去:“现在知道啦?你个死胖子,就知道跟我吵,有本事过会儿庞堂主来了,你可别怂!”
朱胖子被戳中痛处,气冲冲的用力踢了他一脚,指着他道:“你,你个瘦竹竿!你就知道拿庞堂主吓我,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哎呦!你个死胖子!可踢死我了……”老高抱着腿不停的搓揉着,口中不住叫嚷。
陌久边听边在心中思索,庞堂主?这是个什么人呢,听起来不像是个善茬。
朱胖子瞅了瞅仍闭着眼睛的陌久,目中恨意一闪而过:“这小丫头咋就这么能睡呢?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连睡三日还不醒的!真是岂有此理!“
陌久一愣,三日?她这一醉竟睡了这么久?!
“早知道就把跟她一起的那小子也一起逮来,说不定咱俩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凤离精神一震,长玉?
“得了吧!咱俩当时离那么远都能感知到那小子的法力有多高了,还想逮他,咱俩哪是对手啊!若不是这丫头看起来没什么修为,又一个人落了单睡的昏沉沉的,我们又岂能这么容易将她带回来?”老高很不苟同。
听到此,陌久倒是舒了一口气,心道:“原来只绑了我一个,看来长玉应该是没什么事。”接着又听到那胖子说道:“带回来又有什么用,她现在这样子还不如不带!”
老高默了默,这次倒没再言语反驳。
柴房里安静了一会儿,陌久虽然没听到他们说话,可是那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却是一直响在耳边。
少顷,便听到朱胖子开口说道:“老高,咱们说正经的,庞堂主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要来了。届时,若这小丫头还不醒,以庞堂主那多疑的性子,必定以为我们是在戏耍他,那时咱俩可就真的要遭殃了!你我可不能一直这么干等下去呀!”
老高听了神色一动,凑近他:“那你想怎样?”
朱胖子圆溜溜的眼珠一转,声音阴恻恻的:“要不,咱们找个替死鬼吧。”
“替死鬼?”毕竟是多年的搭档,彼此默契十足,朱胖子只需一句,老高便已明白话中用意。他指了指陌久,“你是说,把她丢给别人,让别人替咱们顶祸?”
“不错!”朱胖子兴奋的点了点头,“庞堂主手下众多,什么妖都有,其中有的最喜欢什么?不就是喜欢吃人嘛。咱们若是偷偷将这丫头丢给他们,到时候庞堂主找咱们要人,咱们只要把责任往他们身上一推,可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吃人?会不会太粗暴了一点!陌久听得头皮一麻。果然是妖,口味独特!
那边,老高满面喜色,还在不住的称赞着朱胖子:“高啊!真是高啊!胖子,亏得你聪明想出这主意,这下好了,咱们可就能松口气了!哈哈……”
朱胖子也颇为自己聪明的大脑而感到自豪,刚才的丧气一扫而光。
他一把揽过老高的肩膀,笑道:“没事,咱哥俩谁跟谁啊!是不是?做兄弟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老高也赶紧附和:“对对对!没错,胖子,咱俩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听墙角的陌久忍不住心中腹诽,这两人现在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刚才要干架的是谁啊?啧啧,妖变脸也是蛮快的嘛!
“那你说,咱们现在应该找谁来当这个替死鬼呢?”兴奋过后,老高就开始准备实行他们的计划了。
朱胖子摸了摸他肉嘟嘟的双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当然是闫老二了,那个老蛇怪,以前在分舵的时候老是欺负咱们,没少在堂主面前给咱们上眼药,这次也该他尝尝咱们的厉害!”
老高点点头,很是赞同:“对,那个老家伙,也该让他吃点亏了!”
这边的两人还在商量计划的细节,闭眼假寐的陌久也在不停的思考着对策。
通过他们的谈话,她大概知道这两人抓她来是为了见那个所谓的庞堂主的,只是不知目的为何。但看那二人反应,她貌似对那庞堂主还挺重要。可是眼下这情况,若是她真被这两个黑心的妖扔给了那个什么老蛇怪,想想自己若是被吃掉的情景,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
听着那两妖还在喜滋滋的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陌久稍一思索,心中便有了主意。
早晨的阳光并不强烈,有微风徐徐吹来,被朱胖子两人称为老蛇怪的闫老二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房中休息。
门外突然有了一声响声,闫老二的三角眼一睁,朝门外喊了一声:“谁啊,谁在外面?”
门外很安静,无人应答。
闫老二皱了皱眉头,警惕的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外面仍然没什么动静。
感应到并没有什么杀气,他打开门来,庭外却是空无一人。正觉得自己疑心大,忽然一低头,看到地上竟然躺着个少女,不觉心中大喜,再次往四周看去仍是不见有人,便一把将那少女扛上肩带回了房中。
看着床上活生生的女子,闫老二心中真是乐开了花,连她双手被绳索绑着也没在意,一心扑在遇见活人的兴奋劲上。
他吐了吐他的长舌头,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哎呦!我今天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呀!哪个这么识趣,竟然知道来孝敬孝敬闫二爷我了!哈哈……人啊人啊,这是活生生的人啊!我有多久没吃到活人了,鲜活的肉体,那滋味真是让人无比想念……唉,真是想想都觉得心酸!今天,终于可以让我饱腹一回了,哈哈……”
说着,闫老二浑身红光一现,瞬间化作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它的整个蛇身盘绕在一起,身形庞大,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头顶高高扬起,嘴中不挺吐着蛇信子,血盆大口一张,就准备将少女一口吞入腹中。
危险时刻,却见那少女突然睁开双眼,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也不见她双手如何挣脱,绳索自己就松开了。
她手指捏了个法诀,浑然不惧闫老二一幅蛇妖的恐怖模样,抬手一个暴击就朝闫老二打了过去。
闫老二陡然一个激灵赶忙闪开,身后的墙壁立即被打穿了一个大洞,灰尘翻飞。见状,他巨大的蛇身一扭,大怒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竟然敢袭击你闫二爷,好大的胆子啊!”
“且慢!”陌久退后几步,抬手解释,“大爷,您可别误会了!我对您没有任何敌意,刚才出手完全出于自保,我这点微末道行哪能袭击您啊!”
闫老二扭着蛇身,高高的头颅俯视着陌久,血盆大口不住的朝她吐着蛇信子。
他眯了眯眼,审视的打量了她一圈。
刚才在门外见她,完全没察觉到她身上的法力波动,看她出手也是毫无力道,修为确实不高。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此番意欲何为?”
陌久在心中默默吐槽了几句他那血盆大口,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仰头看着他,挤出笑来:“闫二爷,我就是一个小角色,不提也罢,提了您也不知道。但是,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您讲啊。那个,麻烦讲之前……你可以先变回来吗?您这个样子,我很有压迫感啊,呵呵……”
闫老二看她一脸赔笑的样子,略微思索了一下,蛇尾一收变回了人形。一身黑袍,脸颊消瘦,留着一把灰白的胡须,那双三角眼里神色冷凌。
他摸了把自己的胡须,双手背于身后,慢慢踱步走到桌旁坐下,审视着她道:“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陌久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在他对面坐下,嘻嘻笑道:“闫二爷,我突然出现在您的门外,难道您就没有疑心过?”
闻言,闫老二看着她目中陡现凶光。
“您莫急!”陌久观他表情知他心意,“我的确对您没有恶意,这说起来我也是一个受害者啊……”
“到底怎么回事?”闫老二眉头跳了跳,似是有些不耐烦了。
陌久淡定的笑笑:“有那么两个人,一个有点矮但是很胖,一个个子挺高但是人瘦瘦的。闫二爷,您应该认识吧!”
闫老二闻言不假思索道:“你说的是朱胖子和高鹿?”
陌久将胳膊搭在桌上,手指玩味的摸摸下巴:“嗯,名字挺符合他俩的形象。”
闫老二目露疑惑:“你提他们做什么?”
陌久从容一笑:“因为就是他们要陷害您啊!”
未料,闫老二一声冷笑,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丫头,你是在忽悠你闫二爷吗?那两个蠢货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现在正等着邀功请赏呢,他们可没那个闲心来惹我,况且他们也没那个胆儿!”
话完,陌久便察觉到他手掌隐隐泛起了一坨黑气。
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但她也不慌,仍旧闲闲的抱了双手,道:“那么闫二爷可知道,他们二人是要邀什么功请什么赏呢?”
闫老二瞟了她一眼,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陌久径自回道:“是从无涯山带了个人回来吧,庞堂主要见的……”
“你怎么知道?”闫老二一惊。
陌久双目与他直视,摊了摊手:“因为我就是他们带回来的人啊。”
“你?”闫老二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仍是不信,“怎么可能?如果是你,他们将你带回来是来领功的,又如何会将你放到我这里来?”
陌久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唉,我也是莫名其妙的很啊!那日我正好路过无涯山,起了些兴致,想着来个一日游吧,却突然被他们给绑到这里来了。若不是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说要让您把我吃了,我还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您说我冤不冤啊?”
闫老二细细一品,觉出话中不对:“你是路过?你不是无涯山的人?”
陌久无辜的摊摊手:“我真是路过的。”
闫老二盯着她看了看,手掌黑气渐渐化去。
他沉吟了一番,突然哈哈一笑,手掌拍了拍桌子,大声道:“那两个蠢货原来打的是这样的算盘。真是愚蠢之极!”
陌久看着他,试探道:“您知道他们的算盘了?”
“哼!”闫老二负气一笑,“他们两个人想的是什么,我只消轻轻一猜便知道了。”说完得意的看着陌久,接着道,“他们将你带回来,然后故意丢到我这里,其实就是想把罪责推到我身上,是也不是?”
陌久愣了下,这老蛇怪真精啊!还真猜对了!
“是啊,是啊,您老真是天纵英明!”
闫老二笑容渐变,脸色冰寒:“这两个蠢货,被放在无涯山吃草这么久,竟然还没学乖!为了害我,竟想到用邀功这招,让庞堂主招他们回来,这手段倒委实不错。若我刚才真将你吃了,那可就真中了他们的诡计了!”
陌久不禁咋舌,原来这老蛇怪只猜对了一半,想害他是真,但邀功明显与他无关。如果不是她昏睡了到今日,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倏尔心中一惊,等等,他说,他们被放在无涯山吃草这么久,那就是说他们一直潜伏在无涯山了?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待在无涯山,这其中,是否跟师父有关?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在陌久心中荡起层层涟漪,让她心中疑惑更甚,不过面上却未露出丝毫异样。
看着满面怒火的闫老二,陌久淡淡道:“闫二爷,如今您已知晓真相,不知道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闫老二冷笑一声,三角眼中凶光大放,口气森然道:“他们既然敢谋害与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闫二爷要他们的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