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这里的是凌厉的杀意。
扭转过身躯的男人面对的是凌驾音速的猛击,时间短暂到无法让男人做出任何防御。犹如炮击,钢拳将男人的头部击爆。
确实击中了。通过手感,少女如此判断。
生物会伴随大脑的死亡而死亡。少女不会让这则常识拘束自己,也不该认为常识会对眼前的东西生效。
收拳蓄力,准备第二次进攻,在撕烂眼前身体前攻击不会停止。
幻兽必须死。
因为那是错误。
因为那是诅咒。
幻兽这种现象并非源自扭曲法则的魔术,而是改写法则的魔法。
诞生于错误法则的它们是对伟大造物主最大的亵渎。
诞生于错误法则的它们是所有生灵的噩梦。
若是正常人类本该变为尸体躺下的男人向前猛踏一步,将伸直的手臂挥向少女犹如棒球选手挥舞手中心爱的球棒。
最为战士的直觉比理性更先一步向埃莉诺发出警报。
杀了它之前会被杀。
放弃追击,军姬蹬地后退。
挥舞落空的男人站立在原地。失去头部的脖子没有流出一滴血液。
异变发生了。
男人腰部以下的身体剧烈膨胀,撑开裤子的肥大臃肿的双腿呈漆黑的诡异色彩合并,从那块丑陋肉瘤中有八条腿伸出。
黑暗中出现六只眼睛,它们宛如捕猎者审视猎物般锁定军姬。
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蜘蛛的怪物,其姿态犹如消失在神代余音中,现如今只能在史诗内窥其样貌的半人马。只不过前者远没有后者高大威猛,人身失去头部的现在倒不如说它是骑着蜘蛛的无头骑士(Dullahan)。
埃莉诺沉默地打量这仿佛从都市怪谈中走出的异物。骑士身下的蜘蛛同样在观察她,但似乎没有做出在此之上举动的打算。
无机质的声音打破维持数十秒的沉默。
「确认」
「幻之武装.拳许可展开」
简约的莹白拳甲覆盖上散发蓝色荧光的纹路。
重心下移。
「筋力增幅」
「龙之力」
「泰坦的祝福」
冲刺。
「仄费罗斯的加护」
「阿喀琉斯之足」
跃起。
目标是男人的胸膛。足以击穿高硬度合金的铁拳如同出膛的炮弹。武技,那是战士经过数以万计的训练后掌握的技巧,遵循身体的本能调动体内的生命能量扭曲法则令战士爆发更强的战力。不到一秒的时间男人的上半身会消失这似乎是可预见的结局。
比军姬更快的,男人抬起尚未出鞘的剑,轰鸣声从拳鞘间爆发。防下必杀的一击,男人并未满足于此,抬起另一只手,抽出利剑挥砍。
用拳甲挡下,埃莉诺利用踢击拉开距离。
剑上附有高等级的魔术,剑本身也是一级品的武装。身体强度高于我,吃上直击会受致命伤。尽量回避正面交锋。
埃莉诺客观冷静地分析对手。
骑士驱动八足,以高机动性靠近埃莉诺,高举双臂,紧握长剑。
铁与铁相互交错,挥洒而出的是火星。军姬没有接下如此重击的筋力,依靠的是纵横无数战场取得的经验与直觉,推导出最为合适的防御道路。
长剑以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飞舞,剑刃刨开空气,剑风压制空间,大气发出悲鸣。
即便如此,致命的攻击依旧没能抵达。时而弹开,时而躲避,如同最优秀的水手驾驭着漂流小船行驶于狂怒的海洋。双眸没有被绝望遮蔽,冷静地观察,静待反击的瞬间。
可怖骑士高举双臂蓄力发动重击。抓住了这个空档,扭曲法则,骑士与埃莉诺中间爆出强烈的飓风。
飓风没有伤害骑士分毫,风压亦没有令骑士后退半步,但却推开了埃莉诺。面对二度离场的军姬骑士没有追击的打算。
区区一分钟,交锋已有上百回。骑士毫发无伤,军姬身上虽有多数伤口,但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伤。
得到这喘息的机会,埃莉诺重新审视对手。
最开始是怎么伤到他的。那时候并没有展开幻之武装。果然弱点是人体,蜘蛛只是摆设么。或说蜘蛛才是本体,人身是诱饵。
算了。
哪个都无所谓。
全部撕烂就行了。
面对熊熊燃烧的战意,骑士双手紧握长剑将之举至右胸。
再度发起挑战。军姬的后背产生扭曲,其速度比先前高上数个等级。
没有头部不知其表情的骑士宛若山岳般坚固,静待奔袭而来的银狼。
聚集玛娜高举的左手向右下挥去。奔涌的玛娜化作赤色的火幕吞噬黑色的骑士。水平的斩击撕裂脆落的火幕,骑士面前料想之中的军姬并没有如约而至。
前方、右方、左方、上方。六只眼瞬间监视住这些方位。
没有发现少女的踪影,如此一来。
骑士收回挥出的剑,准备放下来自后方的袭击。
做好了吃下一击的觉悟,幻兽聆听拳与身体撞击产生的巨大轰鸣,接着便是思考,思考为何庞大的身躯会上升。
注视被击打至天空的幻兽,军姬虚握左拳。苍蓝的长枪显现在虚握的手掌。
上升至数十米高的幻兽被重力法则捕捉,朝地面坠落。骑士没有改变现状的打算,只是紧握长剑,坠落带来的速度会化为它的武器助它击退埃莉诺。
光之枪化作流星。
幻兽很强。不受正确法则支配的它们持有的是可将所受攻击百倍缩减的防御以及将一切摧毁的力量。而这堪称作弊的矛和盾源自它们支配的特殊的能量,这种错误的力量能在它们体内得以平静,一旦离体会将会令周围一切归于虚无。
狂躁的能量离开拘束它的人造容器,尚未触及骑士就已崩溃,可留给骑士的时间不允许它修正失误,被地面捕捉,骑士坠入能量洪流。
附近的空间被掀起的狂风蹂躏,利用魔术固定住自己的军姬抬头欣赏这幅末日绝景。
骇人的风暴过去,就像之前一切都是骗人一样,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悬浮在半空的重物落地,地面上出现一道坑。蜘蛛颤抖地支撑起身子,身上的骑士已然不在,脑袋也失去半边,在它的身体与骑士的结合出能看见钻石般美丽的结晶。
只要破坏掉结晶就宣告幻兽的死亡。埃莉诺谨慎地靠近,幻兽无所谓致命伤,即便是这幅惨状的蜘蛛也拥有轻松撕碎这幅娇小身躯的能力。
一步、一步、一步。移动到了只需一脚就能跨越的距离。
仅靠外表判断。蜘蛛的攻击手段是镰刀般的前肢。近身战我占优势。找准破绽翻上身。
“嗯?!”
瞬间,似乎死之神在她耳旁低语,埃莉诺感受到了足以冻结骨髓的恶寒。
比思考更先行动的是身体。回过身看到的是被黑雾笼罩的男人,左手在性命被终结之前挡下拳击。被击飞的军姬嵌入墙壁。
仿佛由黑雾组成的男人只有右臂部分像是真实的。完成最后的使命,男人消失断臂掉落在地化作灰烬。
蜘蛛没有放过男人制作的契机,前来追击的它像挥舞鞭子般舞动前肢。
不要有多余的思考。集中、集中、集中、集中、集中、集中、集中、集中、集中、集中。
驱动还可以动的另一条手臂,将自己精神研磨至极限,投入至今为止所积累的全部战斗经验只为在这片绝望的暴雨中找出生路。
腹部被贯穿,胸部被撕裂,身上添上无数小伤口。在濒死之时,为生存而集中经验与智慧于一点,抓住了瞬间的破绽。
无视被贯穿的左肩,右手狠狠击中蜘蛛面部。脱离墙壁,被漆黑的前肢扫飞,断了两根肋骨,但趁此机会,拉开距离。
对持再度展开,不安的沉默中,埃莉诺检查自己的身体,计算自己能否撑到支援前来。
全身上下完整的地方几乎没有,但致命伤大都避开了,虽然一只手有点吃力,但还能再撑一会儿。
歼灭骑士的光之枪耗费了左手手甲的全部能量,失去能量保护的手甲仅仅只是普通的还算不错的武器,虽说将所有玛娜都用于防御,但其结果——被彻底打折,参战已是不可能。
“哎?”
从亢奋的状态恢复,战斗中分泌的大量肾上腺素褪去,被拦截的疼痛冲击大脑,折磨着她的神经。
无所谓,无所谓。她是为战斗而生的机械,为杀戮特化的兵器。
兵器无所谓伤痛。若想作为兵器而完成,痛觉是不必要的。
习惯痛觉,然后遗忘痛觉,作为人类已经坏掉的埃莉诺早在遥远的过去就将这种无用的机能连同触觉和情感在内舍弃。
这种程度对于她而言不过如同拂面的春风。
本该如此——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视线模糊,现在连重心都无法把握,军姬如同醉汉般后退,脚被绊住极为不堪的倒下。
本该被遗弃在路旁的小狗沿着主人的气味重新找回家。时隔多久了,埃莉诺眼中,这个宛如游戏一般模糊的世界再度清晰起来。
毒。强化痛觉的毒。痛觉被百倍、千倍的放大。以现在她的状态,即便被小刀划伤手臂也会有断臂的错觉。
暴力性的痛苦形成风暴,不存在被卷入其中还能维持心智之人。祈求告死天使早一秒将自己从这地狱中解救是受难者最好的选择。
无尽痛苦中酿造出的无疑是名为绝望的毒酒。只要是人类饮下便等同身亡,哪怕是钢铁之心亦会被腐蚀殆尽吧。
既然如此,这站立而起的又是何物。
宛如诉说最为古老的赞诗,恶魔吐出低语。
——啊啊
——啊啊
——啊啊
——多么
——这是多么
——多么甜美啊
——果然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我,确实,还活着
舔舐染血的手臂。享受血的芳香。
扬起嘴角的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似人而非人,人类中的精神异类。
人会对不可名状无法理解之物感到恐惧。正因为如此。不会有人类对那个笑脸不感到恐惧。
——不够
——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还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混迹于人群,遵循人之法而活,却始终无法理解人亦无法被人理解的怪物沉浸于甘甜的痛苦,于绝望深渊重新找回自我。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能给予我痛苦的。”
“能给予我绝望的。”
“我的。”
“我的心爱的人儿啊。”
“来吧。”
“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