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彊的天气一夜骤变,冷空气席卷整个尼西雅,到了下半夜可以听到呜呜的风声从窗口吹过,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摇地动,仿佛随时都要崩塌。
早上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来回走动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一一睡眠很浅,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会从睡梦中惊醒。她拉开被子,眼睛也没睁开,就冲着门外大喊:“绿阴,把她们赶出去。”
然后,又把被子拉过头,继续蒙头大睡。然而声音还是稀稀拉拉不断,女子一把掀开被子,气愤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也不穿外衣,只穿着一身棉白亵衣就冲到了门边,嘭的一声打开房门,刚想开口臭骂,就感觉一阵冷风顿时迎面而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脑子一瞬间也清醒了很多。
“王妃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两名婢女一左一右站在两边,毕恭毕敬地行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毕竟刚才她们亲耳听到了一一如狮子般的怒吼声。
一一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在陆府,看了一眼永乐殿院子里几十个下人正在忙里忙外,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挠了挠耳边的头发,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么早啊,呵呵……”
“已经不早了,你知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吗?”一道声音陡然从长廊的另一端传来,耶赫一身淡紫色锦袍优雅地从正殿门口慢慢走来,见她一身亵衣头发凌乱,就那样毫无形象地出现在下人们面前,男人微微挑了挑眉,对着下人沉声说道:“还不伺候王妃更衣?”
“是。”两名婢女声音低如蚊虫,微微福了福身,这才走了进去。
一一还愣在那里,见男人高大的身影还堵在门口,害怕他趁她更衣的时候闯进来,她赶紧关上门,确定安全后这才转身进了内室。两名婢女互相看了一看,同时偷偷地笑了起来。
在北彊的日子说实话,比在陆府过的还舒坦。这里的空气新鲜,视野也开阔,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可以望见无边无际的穆拉拉草原,在冬日的日光下越发辽远。蒙古包零零落落,四周有羊群或牛群不时发生绵绵的声音,穿过年代久远的高墙城池飘进熙熙攘攘的尼西雅小镇,虽然普通,却比大殿上的丝竹声来的动听悦耳。
一一拢紧肩上的狐皮白裘,看着那队渐渐远去的人马,鼻子里有点酸。北彊王善心大发,特意留送亲队伍在尼西雅住了半个月,到今天才在陆子晟的执意要求下放他离开。她好像看到马背上的男人不时回头看她,可是她却看不见他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他翻飞的袍角,慢慢变成一点,最后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她转过身,脸上恢复一惯的冷漠,慢慢走下城楼,洁白似雪的裘衣如刚出水的荷花,肆意挥霍着它的娇美。
从今以后,她又要恢复孤单一人,带着对潥皇的承诺,防备随时都有可能射来的冷箭,努力的,快乐的,活着。
临走前燕无痕对她说,一一,好好地等着我,等我来弥补这段时间的空缺,等我来用余生陪你一起笑看天下。她记得自己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她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所以,为了他,她也会好好的活着。
随着陆子晟的离开,原本还有点收敛的北彊公主,这会便没了规矩,变的目中无人起来。陆子晟住过的寝殿,屋子里甚至还有他的气息,软榻上还有他的体温,然而那些恨她入骨的女子们,趁耶赫不在,齐聚永乐殿门口向她讨伐。
一一从大殿里慢悠悠地走出来,看着那阵势,忍不住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起来。只见一排穿着光鲜的少女们个个怒气冲冲地站在院子里,遣散所有的奴才,然后把大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鹭儿气定神闲地站在一众女子前面,两手抱胸,一双如水的眸子带着得逞的笑意,耐心地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一一从长廊上一阶阶走下来,日照当空,像细碎的金子洒在她雪白的裘衣上,闪着耀眼的光芒。她嘴角扬笑,眉稍轻挑,一身轻松地向她们走去。
少女们看着她剌眼的笑脸,火气更甚一层,一名稍大的女子二话不说就冲过来,人还没到跟前,不堪入耳的咒骂声就传来了过来:“陆一一,你这个贱女人,居然还有脸到北彊来,难道你害我们害的还不够吗?竟然死皮赖脸地霸占着王妃的位子,女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啪……”,女子的脸被打侧过去,白晳的脸上顿时呈现五根手指印,鲜红明显,像刚煮熟的螃蟹,可想而知这一巴掌甩过去时的力道和毫无顾虑。
“你!陆一一,你这个死女人,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子像疯子一样,捂着一侧脸颊,恼羞成怒地瞪着面前的人,一口银牙紧紧咬着下唇,又羞又怒,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这么丢脸过,而且还是在这么多姐妹面前,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一一鄙视一笑,这北彊王也真是,三宫六院这么多妃子,偏偏只有两个儿子,没事生这么多没用的女儿干什么?她优雅地抬起一只手,女子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顿时引来一阵嘲笑。就见她揉了揉掌心,这一巴掌想必把她的手都打疼了吧。
“这一巴掌是为你二哥打的,你目无尊长,出言不逊,我再怎么样也是你二嫂,这算是轻的,下次如果再让我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三公主,亏你还是公主,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人愿意娶你吗?你自己不好好反思,还有空跑我这里胡搅蛮缠!不过亏你过来,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想通问题到底出在哪。我陆一一既然做了你们的嫂子,自然也不会吝啬到连个意见都不给。你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深度没有内涵的女子,诗词歌赋你不通,琴棋书画你不精,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你说谁想娶?就算是乞丐也要娶个会要饭的,你会吗?”一一吊儿郎当地说着,眼睛连看看她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她冷哼一声,无视身后女子的气愤,转身就向着那一群人走过去。
“陆一一,你!”女子因为愤怒,俊脸扭曲,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十几名女子自然看到了她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是好欺负的主,见她优雅地向这边走来,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鹭儿站在原地,转身瞪了她们一眼。一帮女子咬咬牙,心想,这么多人难道怕了你?于是又恢复了刚来时的那股子狠劲,纷纷昂首挺胸地看着走过来的女子。
“五公主,你母妃因为恃宠若娇一朝被贬,你不但不从中得到教训,反而无知地和她们一起来这凑热闹,难道你想你们母女下半辈子在冷宫渡过?真是无知的女人!还有你,七公主,你二哥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你不但不思进取,不在背后默默支持他,反而到处给他惹麻烦,害他身边的侍卫整天因为你的事浪费时间,你眼睛是瞎了还是耳朵聋了?”一一语气绝决,毫不留面,一双厉眸狠狠地看向那边衣食无忧的少女们,忍住揍人的冲动,“还有你们,北彊变故之大,你们的父皇日理万机,整天处理政事已经很头疼了,你们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到处给他添麻烦,这就是你们的孝心吗?况且,你们才是公主,她是什么?不过是个外人,一个小姐而已,她有什么身份指使你们?简直是把皇家的脸丢尽了!”
“陆一一,你说够了没!”鹭儿皱着柳眉,如玉般的脸颊因为她的话而微微泛着红,她说没的错,她确实没有资格指使她们做什么,若不是陛下舅舅对她的骄宠,她恐怕早被她们赶出了皇宫。“别以为你说了这几句我们就会放过你,你忘了自己是怎样里应外合毁了阿洛特吗?你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国人,现在居然还有脸教我们如何做事,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是,不管我们怎么样,你陆一一终究是我们的仇人,今天我们十几个姐妹就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姐妹们,给我上!”
随着其中一人的扇动,十几个少女顿时如泼妇般冲了上来,只是还没靠近她的身就被女子一脚踢飞,重重地摔在地上。有几个伤的很严重,脸上擦破了皮,嘴角也流下殷红的血液,蜿蜒流淌,滴在鲜亮的衣襟上,氤氲成一圈醒目的鲜红。
鹭儿见状更是火冒三丈,趁一一不注意霎时从后面冲了上来,一把拉住她雪白的狐裘。一一眉头一皱,一个小擒拿手就将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掸了掸裘衣,犀利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真是不知死活,敢打她裘衣的主意,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满院的哀嚎声和怒骂声同时指责站在中央毫发无损的女子,鹭儿趴在地上,拨了下耳边被摔乱的碎发,杏目狠狠地瞪着一一,手心紧紧攥在一起。女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武功了得,还以为她只是会点三脚毛的功夫,没想到倒是自己低估她了。
“陆一一,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离开这坐宫殿!”
一一莞尔一笑,自然而不做作,厚厚的嘴唇性感娇艳,好轻轻点了点,说:“好,我等着那天。”
一众女子相互搀扶离开了永乐殿,宫女们进来的时候都惊恐的看向那个没事人一样的女子,刚才在外面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还以为是她们主子的,没想到主子竟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正意兴阑珊地站在那里观赏花园。一众婢女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暗暗擦了把冷汗。
耶赫是听到宫女来报抽身赶来的,当他站在永乐殿的院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修眉微蹙,扫视一圈偌大的院子,见四下无人,刚想转身离去,就听院子里的女子连头也没抬,背着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是担心鹭儿才来的么?她没事,我只是把了她撂倒在地上而已,死不了。”
男人身姿修长,站在墙角边的暗影里,仿如游走于地狱的罗刹,浑身充满煞气,一双厉眸隔着一院之长,死死盯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冷冷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一一摘下一支粉红色花苞,用手一瓣瓣将它展开,她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她是你的软勒吗?耶赫,上次你用承妃骗我,这次该不会才是动真格的吧!”
“哈哈……你觉得呢?我的王妃。”男人一愣,突然笑了起来,颀长的身体慢慢从暗影里走了出来,阳光都头洒下,照在男人颀长的身上,倒下一片剪影。一一转身看去,隐约可见两条大蟒在他腰间盘旋,仔细一看又什么也看不见。他两手负于身后,姿态优闲,仿佛刚才那个生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一一淡定自若地看向面前绝美的男人,她扬了扬头,仿佛在思考一个艰难的问题,又仿佛在考虑该如何回答,末了,就听她说:“如果是,我不介意你娶个十房八房,放心,我不会和她争宠,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更不会吃你的醋。”
男人爽朗一笑,胸腔微微抖动着,可以想象那身金贵下的坚实胸膛,“陆一一,你别浪费苦心了,我既然娶了你,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干干净净地离开?真是异想天开!”
一一眉头一皱,冷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嘴角邪肆勾起,修长的手指突然伸了过来,覆在她纤细的腰际,使劲地捏了一下,立刻换来女子一声惊叫,“耶赫,你给我适了什么毒!你这个卑鄙小人!把你的脏手拿开!”
一一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额头上冷汗细密冒出,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像被万千蚂蚁啃噬了一样难受。她挣扎着想逃开他的钳制,可是脚仿佛已经与身体脱了节,全身的神经都失去了知觉,手上半开的花苞也因为指尖无力掉到地上,而她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不让自己倒在他的怀里。
“脏手?你的手比我的还脏,你还配说我?脏是吗?我今天就让你跟我一起脏!”男人一字一句,狠劲十足,仿如一只受伤的恶狼。男人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向大殿走去。一一啊的一声,腾空的感觉让她一瞬间想吐,她就那样无力地被男人抱在怀里,想不出任何好办法。“你还指望回去找燕无痕?省省吧,从你为了他跟我一起来北彊的那刻开始,你就不属于他了,陆一一,就算我死,我也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一一怒吼,心里焦急万分,她没想到这个死变态会暗中给她下药。早知如此,她真不该来。
耶赫走进大殿,一脚把门踹上,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男人的动作毫不温柔,就那样把女子一把扔在了大床上。
一一闭上眼睛,感觉身后抵到的一股柔软这才猛地睁开眼睛,理智回归,她看着头顶上装饰着送子观音的图像,淡淡说道:“耶赫,你不是说在你身下的女子活不过第二天的吗?你是决定杀我了?”
她看不见他,只能隐约听到一阵窸窣声,男人似乎站在内殿的另一端,冷冷开口说道:“我不杀你,但是我禁欲已久,不知道过了今天晚上,你还能不能活,到时候潥皇问起来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说你在床上的时候因为受不了死的,他能拿我怎么样?”
“陆一一,你以为我是因为恨你才娶你的吗?当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不过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我不想看你为燕无痕做那么多事,就像承儿为了大哥甘愿牺牲自己一样,我看不惯更不喜欢。这个世界于我来说,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喜欢的掠夺,不喜欢的摧毁,就这么简单。”
“你这个变态!那鹭儿呢?难道你对她也是假的?”一一怒骂一声,这个时候已经故不上那么多了,她要尽量为自己脱延时间,这样才能有希望逃脱他的魔爪。
男人冷冷一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她?她只不过是我的妹妹而已,还亲妹妹都算不上,我只是照顾她而已,她自己不懂变通,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迟早有一天毁在自己手上,连她自己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
一一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这么绝情,她突然很为那个少女感到不值,“可是她喜欢你啊,难道你看不见吗?”
男人嘴角轻牵,邪恶一笑,甩掉身上淡紫色锦袍,只留下一身棉白内衣。颀长的身体走到床边,修长的指尖毫不温柔地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他,“我看不看的见都与你无关,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