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银钩幽然的挂在今夜无星的黑幕之上,显得几分孤寂和凄凉,却又分外显目。
“姑娘,今夜风大,您站在窗前已经半个时辰了,这刚刚修养过的身体,怕经不起这么折腾。”看着木然伫立在那里的主子,青青赶紧过去将她面前的窗户掩上。
“青青,今日那个香儿……”
“姑娘别恼,这事您也别放在心上,那小丫环也算是个忠心护主之人,姑娘就别见怪了。”青青转头一边帮夜冷铺床一边说道。
“白日里头我也打听过,这个丫环说起来还真和我们有几分渊源……。”看看夜冷默不做声,青青就继续说道,“这小丫环以前伺候的就是那药草圃的主人,听说那主人二年前一场大火给烧死了,估计是念着旧主,所以恍然一见姑娘,就有些失态了。”
听得青青语句之中似乎还有所留,夜冷收了满腹心思,转过身走到床前的雕花玄木桌前坐下。
“白日里你知道的只怕不止这些吧。”状做漫不经心的问道,
“恩,听说少主失踪的那些日子里,那统领三军的巴达将军率兵起事了,少主一怒之下就将巴达将军关在天牢之中,这三日之后就要问斩。还有——护送姑娘回来的齐副将,听说是巴达将军的义子,说是违了军令,只怕也难逃责罚。”
夜冷听着耳边的话,身形骤冷,望着灯芯里一滴烛油“啪”的一声承载不住那融化的痛顺着烛壁滑落下来。
“少主呢?”半响,夜冷终是坐不住了,立起身来只觉满身寒意。
“少主只怕已经入睡了,就在……。”青青突然伸出手指对着对面的墙壁虚点了两下。
“他也在夜啸宫?”夜冷不由惊楞道。
“姑娘性子属实清冷,每夜里早早就入睡了,也不知道少主议完国事批完折子都是回到夜啸宫姑娘隔壁房中休息的。”青青微微有些同情珣径的说道,“这外面的风言风语满城,说是新王妃倍受恩宠,六国霸主夜夜留宿……啧啧啧,可惜了这般好光景呀。”
做完一般嘘叹,抬头一看眼前的主子早就推开门出去了。“唉,”青青轻叹一口气,“闵王是希望姑娘幸福的吧。”抬头看了看那敞开的门又继续低头整理起床铺。
扣、扣、扣,轻敲门的声音未落,门已应声而开,夜冷对上珣径似笑非笑的眼眸,不由微冉,将脸轻别到了一边。
“进来吧。”竟也没有说别的,珣径回头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你找我何事?”未来得及褪下黑色锦袍刚回屋的珣径端坐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找你?”夜冷忍不住回问。
“呵呵,难道你觉得我会以为你今夜是来投怀送抱的?”带着一丝戏谑之情,似笑非笑的挑了一下剑眉。
看着眼前的人张口几次欲语却又转而不言,珣径不由眯起凤眼,“莫不是,你真的是来投怀送抱的。”
“我要见齐将军。”沉默半响的夜冷听到他这番话不由急回道。
“喔……”珣径只是一声却径自沉默下来。过了半响,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的,“爱妃见齐将军所谓何事?”
终是耐不住面前这沉稳似水,半点琢磨不透的男人,夜冷撇下心来,直白的说道,“关于齐将军叛国之事。”
“你是想知道齐将军之事,还是叛国之事?”抓住了她的语病,珣径沉下声来。
“不一样吗?”夜冷只得狼狈掩饰道,眼前这聪明的男人只怕更难应付。
“呵呵,当然不一样,”看出眼前人儿的一丝紧张,珣径脸上又恢复了一丝笑意。“那叛国之事,是齐将军义父之事,……。而齐将军的事,是违背军令之事。你觉得一样吗?爱妃。”
“那我先问齐将军违背军令之事。”夜冷带着一丝赌气闷声道。
“齐将军违背停军驻扎的军令,擅自进入御马直行道,士兵因此损失惨重之事你也应该有所知晓吧。”“那是他知道他义父出了事情,想回来解救。”夜冷不由出声辩驳道。
“解救?”珣径转过身子定直望着夜冷的脸,“解救什么?解救他义父举兵起事被擒吗?”
“你太残忍了,”夜冷不由凄然道,“他的义父待他情重,他一时心急才铸成大错……。”
“心儿,当日本主在闵国让他停军驻扎,就是惜他将才,想阻止他回来免得铸下大错,可惜他一意孤行,罔顾军令。”
“我想见他。”夜冷听闻他此言,不由心中一堵,却仍不放弃的说道。
“这是本主的令牌,见牌如见人。”珣径冷冷的将腰间挂着的一枚刻着日月的腰牌摘了下来。
“爱妃回去休息吧,免得我心生后悔。”不理会夜冷的反应,径自将门打开一副送客之道。
将桌上令牌拾起,举步离去,脚一踏出房门就听得身后门“彭”的一声已然关上。屋内灯灭无声。
——
幽暗的地牢,弥漫着浓浓的潮腥味,夹杂着莫名让人心惊的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血腥味,夜冷心头如灌重铅的一步一个台阶的走向这幽暗之中不可知的尽头。
狱卒打了个火折子,点亮了前面黑暗的路,谄笑着躬身说道,“王妃,这边走,地上有些脏水,也分不清是屎是尿的,王妃脚下悠着点。”
到了地牢尽头的一间牢房前,“当啷”狱卒将门打开,夜冷举步走了进去,身后狱卒将门又锁上,回道,“王妃,这是重犯,您硬要进去,小的只能委屈您了,我在这候着,您有事吩咐。”
“你到外面候着即可。”夜冷沉下声拿出了王妃的架子。听得狱卒举步走远的声音,眼望那屈在牢中草垛中的老者,夜冷禁不住颤声道,“将军……。”
嗦嗦的一阵声音响起,老者慢慢挪着身躯转了过来,手上脚上竟还铐着沉重的铁链,链与身体相连之处,已磨得血痕斑斑,差点见肉见骨,隐约还发出一股腐臭味。
“将——军,——巴达将军……”红了双眼,夜冷纵是想过千百次可能,眼前所见如父亲般的长者此般光景却令坚忍的她颤悠悠的差点站不住脚。
“老夫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老夫是叛贼,哈哈……。”昔日豪情万丈的血性男儿,早已不见当日豪迈英武的英姿,白发披头,眼神颓废。
“将军,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将军当日叛国可有苦衷?”夜冷凄苦的哀求道,告诉她一个理由,让她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也许尚有一线转机。
“哈哈……”巴达将军不由一阵低头好笑,“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妃,问得这么可笑,叛国自然是为的荣华富贵。”
“别人会如此,”夜冷眼看巴达将军已是放弃了生存和解释的机会,只能狠下心说道,“我认识的如父亲般的巴达将军不会如此。”
巴达听到此言,浑浊的眸不由抬起来借着微弱的光打量起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你是?”
“将军可曾记得将军曾有两位引以为傲的卓玛和扎西。”夜冷轻声说道。
眸中突然射出精光,巴达不由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你是……”见夜冷微微点头默认,巴达不由沉默起来。
“当日叛国之事,”巴达往牢外看了一眼,确定外面无人,才继续开口道。“当日举兵起事的人却是老夫。”
“将军!”摇头示意夜冷继续听下去,巴达接着叹声说道,“只是当日城墙之上挽弓射伤少主之人是老夫,背后指使之人却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夜冷不解的望向巴达将军,“是的,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可以蛊惑人心的妖魅,我当日所做之事自己全然不知,直到关在这牢中才知道自己犯了叛国之罪。”
“将军为何不解释?”夜冷回问道。
“哈哈,上千将士看到了我举旗起事,兵败之后却说出这等天谬之言,换了是你,你信吗?”巴达将军垂首道,“我已犯下死罪,推说言辞只怕难以信服,罢了,此番是劫数,劫数呀。”
“将军……”扑入巴达将军怀中,不理会那身脏臭,夜冷满面泪痕。
“娃娃莫哭,”巴达将军慈爱的看着眼前这位已经长大的女娃儿,“我的小卓玛,你已经长大了,我有些话尚要交代你,你且俯身过来细细听着……”
巴达将军低低诉语,言尽之时,夜冷已是隐忍着泣不成声,终究扑入将军怀中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