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杵在床前,望着迎风飘扬的轻纱帐,窗外一轮静如寒水的明月,难掩的泪意不由克制的涌上,伸出手指尖却是冰凉的触感,“吱”听得有人推门进屋的声音,她不由闭上了眼睛,满面泪痕。
“姑娘,还没睡吗?”青青轻身开口问道。
不语……..青青见她睡得深沉,将被子帮她掖好蹑手蹑脚的退出屋去,“这蚕丝面具是上古奇物……”忆起当日他温暖的手触及自己满面伤痕的脸竟没有半分惊讶,而是如水般温柔的替自己戴上面具,“那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终有一天,我需要这面具掩饰我满身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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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青端着药望向站在清梨殿门口徘徊的赤饵瑞,“大夫说只是风寒,待到今日服完这几幅药应该无碍了。…….要不,您进去看一下冷姑娘吧。”眼前如玉般的年轻储君,身着银色的盘龙锦袍,一如往日般英朗俊挺,但听及青青之话,却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红了脸。
“我就不进去了,姑娘这里你要小心伺候着。”像被人说中了心事般,急匆匆的转身欲离去。
“闵王!”耳边嘶哑却带着一丝轻软熟悉的声音让赤饵瑞离去的脚步煞然停住,回过头去,却见不知何时推开门迎风而立的佳人,才短短几日不见,她如风柳之姿竟硬生生的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站在那里,如风般憔悴。
“屋外风大,出来做什么?”关心之语到了嘴边却不由带了一丝轻微的责备。
“珣兄已经先行回去了,”看她立在那里的身形轻微一顿,不由不忍的安慰道,“朝中有些事情急需处理……..”
“恩,我知道了,多谢闵王关心,————我想向王辞行。”
“姑娘身体还需静养…….”赤饵瑞开口要言,却见齐洛桑正往清梨殿急匆匆的走来,挽留之言留在嘴边停了下来。
“冷姑娘,我们明日就可以拔程回黑夜国了。”齐洛桑带着满脸隐忍的焦急神情向夜冷说道,“姑娘身体有恙,不宜乘马,我已将马车准备妥当。”
“唉……”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她嘴边清然而出,不再做无力的争辩,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屋内走去,把门外的关心和牵挂都悄然隔绝,一如自己希望隔绝外界的心,“那就有劳将军了。”
对于这位戴面具的王妃,闵王真是费尽了心思呢,当青青陪着夜冷踏上回黑夜国的途上时,望着马车上卧在那淡紫色锦被下一路睡得并不安稳的人儿,想起闵王的话……
“把她当作主子伺候,她生你生,她死你死,”赤饵瑞当日望着清梨殿的方向对她说,少年君王的眼中有一抹深情,仿佛透过清梨殿看的是清梨花下的佳人,转过头来眉间却有着君王的威严,“日后她若受了什么委屈,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
思及此处,青青不禁用手摸着手上的月牙色蚕丝衣衫,柔滑细腻的感觉握在掌心如水般倾泻,仔细数着上面绣得极其精巧的清梨花,那满箱子的各种布料的月牙色衣衫,让她看了都不由为闵王的细心情深而动容。他们的王呀,怎么就如此深陷在这不容于世的爱恋之中呢,那可是六国霸主之妃呀,“别人的妃子。”浮现在眼前那深情难掩的君王,再次将视线转向马车中的主子,这次轮到青青叹气了。
十月深秋,远处黄风阵阵,分不清是沙是尘,站在御马直行的栈道上,望着远处的黄沙谷入口,伸出手一摆,身后一行马队有序的停了下来。
“吩咐下去,就地安营扎寨!”最前面的黑色战马上俨然是身姿飒爽的齐洛桑,身穿银青色盔甲的他,刚毅的脸上是一丝审慎深思的神情。
“安排三十人马在寨营各出口严防驻守听候军令。”向旁边的护卫长朗声说道。
马头回调,向军队中微微有些颠簸前行的一辆华丽马车行去。
牵行那辆马车的骏马,立在军队中,很是打眼。但看那五匹马皆是毛色均匀统一,遍体发亮,皆是少见的上等战马,这等好马,一匹尚且少见,更何况是毛色一致的五匹,也难怪在这马队之中难掩其华。而五匹马身后的马车,雕金轮,盘凤顶,流苏铃,连牵绑马车的绳子细看之下都微雕着星点的墨绿色炫晶石,奢华的细节处处彰显着车内主人身份非比寻常。
“王妃,”齐洛桑将战马徐徐靠近轿子,“今夜只怕要安营在此…….”
“黄沙谷地势险要,十月风沙,齐副将不必解释,我知道。”轿中轻柔如水的声音打断了正要解释的齐洛桑。
一抹月牙白的柔弱身影掀开轿门走了出来,远眺风尘滚滚之处,“只能等风沙稍停或者天气好的时候才能上路了。”夜冷回过身去,抬起头看着马背上高大的身影,“是的,十月正是黄沙谷风沙肆虐的季节,王妃莫非来过此处?”
齐洛桑俯视着马下那羸弱的身躯,她似乎又瘦了,思及她虽然此时是王妃身份,但那日迷林之事还未查明,按捺下心头一丝负疚,低沉着声音回答,“王妃今夜就在寨营里先歇息吧,待到天明看看情况在做打算。”
“此处只怕不是最佳的停驻之处,”夜冷仔细眺望了四周,回过头指向西南方向,“这里地势颇低,如若从西南处遇险,必然被迫退入黄沙谷,倒不如退行五里在远处一个峡谷口扎营,那里可攻可守,齐副将意下如何?”
齐洛桑乍闻此言,不由心头一跳,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这位面具王妃,她一个寻常女子,知道黄沙谷已是不易,可如何对这附近的地势却如此熟悉。
他却不知道此时马下的这位王妃,正是当年与他共赴呼哈达草原的夜冷,当日呼哈达那率军偷袭的地方正是此时此地的黄沙谷御马直行栈道。屠城之日所有伤员被绑在城墙上血杀一片,苟存至今的却只有她一人。
顺着她的视线所指,齐洛桑仔细研判起地形,“就依王妃所言,退行五里。”
……….
熊熊的篝火点亮了寂黑的夜,毕竟不是战时时期,虽然有所戒备,军士们还是趁着夜色燃起篝火,划拳赛酒起来。
掀开帐帘,看到眼前这群血性男儿的爽朗热情,恍如当日军中与齐洛桑挽弓比试的情景再现,面具下的脸不由带上了一丝笑意。
“王妃,”有一位士兵看到夜冷步出帐营,不由高声叫道,“王妃,过来吧,您肯定没有看过我们黑夜国将士的比酒赛。你看,你看,那就是齐副将射中的靶心。”
月牙色的人如月般的光影轻挪,站在这临时搭起的射靶场,望着百丈之外的箭靶。
“呵呵,王妃,你看,”指着那靶心,士兵开心的说道,“我们齐副将是黑夜国第一神射手,你看这三箭靶靶正中红心。我们副将说了,谁比他成绩好,就赏酒三杯,否则今夜谁也别想喝。”
“我们已经有百人轮流试过了。”士兵脸上有一抹自豪的神情。
“哦?成绩如何?”
“哈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士兵不由眉开眼笑“今夜这酒谁也别想喝了,就赶夜练习射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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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黑夜国的第一神射手!”毫不吝啬的说出口中赞美之言,望着远处的篝火,夜冷淡然的说道。
“王妃见笑了,”立在夜冷身后的齐洛桑,看着那些在篝火处嬉闹开心的士兵,嘴角的笑意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喝酒是行军大忌,但若是下令让这些士兵不许喝酒,又显得军令过严不体恤行军枯燥之苦,只得出此下策。”
“所以你就让他们喝水?”夜冷瞥了一眼齐洛桑,又看向远处拿水当酒喝得正欢的士兵。
“这个下策真是屡试不爽呀,呵呵。”扬起一抹难得的笑意,语气也不由轻快起来。
望着挪步向前,抬头眺望远处山景的王妃,齐洛桑不由升起一阵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曾经有什么人和自己也义愤填膺的讨论过这个话题。
“为什么你不让军中战士喝酒,哪怕一口也可以解解离愁呀!”愤然离去的身影,走出他的视线,“我告诉你,齐洛桑,我这就去试试你的百丈红心。”……
摇头甩去自己不愿回想的惨淡过去,齐洛桑向前走去,“王妃,夜深了,回营休息吧。”
“齐洛桑,”没有理会他的话,径自望着远处最明亮的一颗星星,月色下的人儿用一丝微不可见的悲凉轻声说道,“我可不可以不回去。——如果可以,…….我不想回去。”
高大身躯听闻此言恍如石化,默然不做声,过了许久,夜冷回过身去,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不可以,对吧,………”
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帐营,每一步都仿佛踏向不归路般的沉重,故国还是敌国,她还没办法分清,如何分得清?又有谁能将它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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