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峰,青玉峦。
日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葱葱郁郁的苍榆草间落下斑驳破碎的影子。星魂盘腿坐在大青石上,闭目养神,源源不绝的山之真气以肉眼可见的形状,被星魂吸入体内,温养着他的经脉。在体内过滤一遍后,呼出一道浊气。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青玉峦的宁静却无法平定他内心潜在的骚动,真气在心脏处转了一圈,仍无法平息剧烈的跳动。
“你的心在躁动。”陪同他训练的刺陵凝神道,他剧烈搏动的脉搏与并不平稳的气息,早已暴露了他的心境。
“不知为何,今日总是心神不定,好像有事要发生。”星魂闭着双目,双眉微蹙,当想起某种可能性,他豁然睁开眸子,双瞳里是一个紫衣女子的的面纱。
“空桑出事了!”他把手从刺陵掌心收回,拿起斩龙剑豁然站起,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噗……”刺陵急愤交加,殷红的鲜血滴在青苔上,红得骇人。
“哪里去?!”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截住了他的去路,落月真人手持洁白拂尘,严肃地挡住了他。
“师伯,空桑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星魂道。
“空桑是否出事,我这个做师伯的会不知道吗?!”落月真人面如冰霜,平素的好脾性都不见了,“眼下不管外界发生什么事,你只能在这里修炼!离三辰会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落月真人忆起几个月前三辰会武时,双方交战之惨烈,此次会武魔晶老人亲自上场,法空的武艺又大有精进,现任掌门人年纪轻轻练起了绝情煞,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空桑真的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星魂漠然道,焦急已是无用,看来唯有硬闯了。
“不行!修炼不能中断!”落月真人怒容满面,“空桑有再大的事,还有剑芒、解语他们忙着,你瞎凑什么热闹!半个月之后的三辰会武,才是你要做的!”
“昨夜乃十五月圆之夜,解语掌门的绝情煞发作,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不知昨日可曾伤到人!掌门人也不知怎样了!”星魂紧握着斩龙剑,喉咙一阵艰涩地蠕动。
“哼,是关心空桑派,还是关心解语师姐?我看你根本没有做到物我两忘,还是这么处处留情。”身后刺陵的声音传来,回首望去,她已然受伤,嘴角刮着一道血痕和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起,落月真人素手一拂,顿时出现一张透明橙黄的境象,道:“幽篁居一切如常,你自己看吧。”
“灵镜?”星魂大骇,灵镜之上的幽篁居一切如常,剑芒带领众人有条不紊地训练、生活,而解语依然在清月泉修炼。
“现在可以回去修炼了吧!”刺陵与师尊对视一眼,话却是对星魂所言。
星魂低下了头,灵镜是空桑的追踪心法,威力之强大非外人能知,唯有回到大青石上,继续修炼。
三人盘坐在大青石上,手掌相接,真气流灌于三人之间。
“你体内的真气已足够,但不够醇厚。一个普通的得道高人,能通古今、化无形、知人情,摆脱所谓友情、道德、爱情、公平、人性的羁绊,进入心之宇宙图,只要借助少许曼陀罗之力,便可成为绝世高手。然而,锐变的过程极为痛苦,剑辰所能传授你的,有三样东西:第一,剑技,用剑的一招一式;第二,剑心,即用剑之心,人剑合一、物我两忘之境,此刻你已经获得了部分曼陀罗之力,足以让你成为绝世高手。第三,也是剑辰有别于天下剑派的一点,便是剑道,少数剑派为了追求个人的强大,把剑心发挥到最强大,依仗宝剑与斗技横行无忌、称霸武林,为祸人间,因为他们忘了修炼剑道。”
“没有羁绊的人生如孤魂野鬼,一世飘零,看似逍遥却极为消极。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曾经一位得道高人最后选择游山玩水,只因想摆脱心为形役的状态,后来江湖上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但人却已不知所踪了。”
“星魂,以你的根基与悟性,成才指日可待;师伯不想你成为一个没有羁绊的人,剑辰的剑道便是:心无极,道有界。”
落月真人为他点拨道。原来剑道的精髓在已经成仙的落月真人眼中,竟然是道,曾经企图挣脱任何羁绊的她,以至高无上的武艺、可通六界,得道之年珍视的竟是原本平凡的羁绊。
星魂默默睁开眼,面前闭目调息的两位剑辰骨干,身漫仙气、气质高华、纤尘不染,几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九天玄女。
落月真人所言之“道”,星魂一个只经历过生离死别命运的人,曾经经历的生与死,如绵长的回忆赫然而现于脑海,李二狗的悲惨人生、木秀晟的贪婪残忍,重画真人与解语对他的眷顾与爱护,刺陵在蛮荒之谷的舍身相救……
他并不曾想今生能遭遇如此多而复杂的情怀,扶桑国的末代王子,拥有天下,这些东西似乎脱手可及。他不愿记起过往岁月发生的一切,因为时光不可倒流……
“时光不可倒流……”星魂有些怅惘,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他便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带上美丽单纯的明月,回到沉华岛去,天下再大,他需要的仅仅那么多。
“剑道的修炼师伯能传授的只有这么多,今后你要谨遵剑道,莫要辱没我空桑之名。”落月真人如是说,收回了手掌,收敛最后一缕真气,嘘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是,师伯。”
“今日下午,我们便去参观神兵阁,看看天下宝剑。”落月真人道。
素闻空桑派收集了来自云荒各地的神兵利器,星魂早就想看了,当他还是一个小混混的时候,曾凭借自身绝发这一天资,潜入木府偷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木府神兵的敬仰。
参观神兵阁,他的精神都提了起来,笑逐颜开,道:“还是师伯懂我,知道我喜欢神兵利器。”
刺陵跳下青石,脚下轻拂,便飞上了一棵竹子,竹稍上挂着一个篮子,星魂不悦,道:“你……你干嘛把篮子放那么高?怕我偷吃?”
刺陵微笑着白了他一眼,揭开盖子,竟是一叠酱猪耳和两个大白馒头,香气扑鼻、令本已饥肠辘辘的星魂满口生津,但看到分量为难道:“这么少,你们怎么吃啊?”
刺陵在他脑门亲亲一点,责怪道:“你这馋猴,不躲着你还不偷吃了!我和师尊都是得道高人,不吃这些凡夫俗子的吃食。”
星魂想起初次见面时剑辰的弟子们都吃花瓣、喝泉水,不由感叹道:“天下美食无奇不有,你们真是太……太浪费了。”说罢夺过篮子,一手馒头一手筷子,吃得不亦乐乎。
两个馒头下肚已有七分饱,拍拍肚皮,道:“师伯师姐,我吃饱了!走吧,去看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