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居西苑,僻静的练功房内。
温暖的橙光下,解梦盘腿坐在解怀身后,通过双臂把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向他体内,以真气温养心脉,以功力治疗伤痕。解怀的背部中了解语重重的一掌,此刻正映出一个纤细的血掌印,她指甲里的彼岸花之毒通过血液在他体内四处流窜,若不是剑芒为他封住了血脉,迟早有毒发身亡的可能。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剑芒领着明月推开门走来。
“明月姑娘,你无所不能,我师弟如今中了绝情煞的毒,你看是否有法子解救。”剑芒恳求道,谦卑的语气令明月无法拒绝。
明月并不急着答应,只是上前望了望他白中带红的脸色,并用读魂术读取他灵魂的信息,可她读到的是一片宁静和空白,只因解怀心事已了,求生的意志相当薄弱。
解梦尚在为他疗伤,明月目视剑芒,二人会意走出练功房,合上门扉,剑芒有些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你有什么办法?一定要救他!”
明月摇摇头,不忍道:“如今他的生存意志非常薄弱,加上彼岸花之毒侵入了心脉,能吊住灵魂算不错了。看来,绝情煞的确非常厉害!”
“什么?没有办法了吗?”剑芒焦急道,“他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他父亲还在前殿呢!”
“法子,不是没有。只是需要有人做出牺牲,为他换血。”明月叹气道,如此残忍的法子她本不想说的,但剑芒执意救他,明月夜不能见死不救。
“什么?换血?!”剑芒从未听过如此荒诞不羁的疗法,血液流淌在动脉里,若离开了躯体,一定会染上尘埃、让脉搏坏死的!
“嗯!要找一个与他的体质、血质一致又愿意为他牺牲的人,最好是亲人。为他换血的人会过继彼岸花之毒,替他承受,直到身体溃烂而死。”明月低声道,“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若站在父亲的角度,一定会拼全力救护自己的儿女;若站在后辈的角度,我读过解怀小师弟的灵魂,他的生存意志非常薄弱,毫无挂念。”
“……”剑芒怔怔地听着,若真如此那牺牲未免太大了,他不想看到任何人死,也不想看到任何人伤心。
“这位姑娘,你会换血吗?替我和我儿子换血吧!我求求你了。”不知何时燕赤凤出现在二人身后,他“扑通”一声跪下,涕泪肆流,悲痛地哀求道。
一个满怀希望来空桑接儿子继承家业的父亲,等待他的确是儿子的死讯!他满头白发披散开去,顷刻间便老了二十岁,连肥胖的脸庞都失去了颜色。
“老伯,快请起!别……别这样!”明月也跪了下来,去搀扶可怜的父亲。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你不帮我救他,我就不起来。”燕赤凤任凭泪水浸染着衣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片刻额上便起了一个血包。
“世伯,别这样!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你先起来!”剑芒搀扶他,却被拒绝了。
一个身着碧绿曲裾的绝艳女子走了进来,一脸云淡风轻地鄙视在场所有人,一手捋着披在右肩的一缕长发,语气轻佻道:“好一幕感天动地的场景啊!好一个父子情深啊!”
众人闻言无不诧异,剑芒责怪道:“碧螺姑娘,你为何如此刻薄!没看到我们正在商量救人吗!”
“救人还是害人?”碧落深邃的绿色瞳孔如蛇一般,嘴角划起一丝讥讽,“换血?笑话!云荒怎么会有如此愚昧之人,会用这根本不管用的歪门偏方!”
“你不要血口喷人!人家明月姑娘心地善良,解语师姐和解梦师妹的蛊毒都是她治好的!你莫要在这危言耸听!”剑芒手中白扇忍不住在二人之间比划,碧螺如此挑拨是非简直心如蛇蝎!
明月被人污蔑,心中虽有些恼怒,但目前救人要紧,解怀还在疗伤,不方便与她争论,便道:“想必碧螺姑娘对我有些误会。不过换血之法,确是解救他的唯一办法呀!”
“姑娘,你为我儿子换血吧!我怕来不及了!”燕赤凤拉着明月催促道。
“你不是仙人吗?你的血能解百毒!你不愿出手,只不过是想让解怀把解语当成杀父仇人,让空桑派同门自相残杀吧!”碧螺斜睨了三人一眼,自以为能看透明月的一举一动,正为揭穿她的“阴谋”沾沾自喜呢。
“碧螺姑娘,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如此针对我!”明月淡淡道,“不错,我的血确实能解毒,但情花之毒除外!彼岸花加上绝情煞便是情花毒……”
“真的除外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只要你一点点血,便可救这对可怜的父子,你不会这么见死不救吧!”碧螺换了一副激将的神色,道。
明月彻底明白了,她只想怂恿自己以性命救解怀,若救,那自己的千年灵蛇魂魄便有被情花之毒染上的危险,到时候她便原形毕露了;若不救,那燕赤凤就得死,她也将被人称为不近人情的女人。
明月一时心乱如麻,说实话,她不是不想救,而是时候未到,她千辛万苦才修炼所得的仙法,只想向星魂展现最美的一面,若让星魂知道自己是一条灵蛇,那所有的美好不就一一破灭了吗?
救,还是不救?
“真的吗?你的一滴血便可解毒?我求求你,明月姑娘,救救我儿子吧。”燕赤凤复又跪在她面前,磕头如捣蒜。
“老人家……别……别这样,我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明月急得面色通红,剑芒也求她救解怀一命,明月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抉择。
“你要记住,解怀只有一个时辰的命了!若你不救,他就真的死了。你忍心看他父亲伤心吗?或者说,你忍心看他父亲去死嘛?”碧螺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目的就是让明月明知这是一个陷阱,还不得不往下跳。
在三人急切的注视下,明月泪盈睫毛,泪珠滚下脸颊的那一刻,她目视碧螺幸灾乐祸的眼神,又看了看燕赤凤可怜的眼神,还有剑芒期待的眼神,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燕赤凤见状,心中的哀伤又增了几分,拍拍她的手背,释然地轻声道:“对不起,姑娘。我知道你有难处,没事儿,儿子是我自己的,我没有看管好他,才有今日,我求求你帮我儿子换血吧。我愿意为他换血。”
明月心中咯噔一跳,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决,不论是否艰难,父亲对子女的爱护之情是不会变的,正如当年母亲翡翠为了她和沉华岛的所有居民,以六甲之躯独自面对天龙,那份勇气与坚定,恐怕她想都没有想便这么做了。
既然母亲可以,为何我不可以呢?
她的手背轻轻擦过脸颊的泪珠,扶起燕赤凤,道:“好,伯父。我帮解怀解毒。”她不知如何走进练功房去的,把解怀平放在石床上,一口咬破中指,驱动身体的灵气,脑门中便显出一道碧蓝色的勾状印子,发出夺目的蓝光。破指在蓝光上轻轻一点,便血滴变成了一颗美丽的琥珀,双手在胸前形成结印,默念咒语,把蓝光压进解怀的脑门。
就在蓝光与他的脑门相接时,一道红光从他心肺突起,如潮水般吸吮着从明月身体里泄出的灵气,并把一道黑色的流线注入她的体内。
“啊!”当黑线注入明月的心肺,她的蓝色灵气也注入了解怀的心肺,二人身上发出刺目的白光,同时仰天长啸,灵气外泄形成一道狂风,桌凳被狂风撕得粉碎,四人忙用手挡住飞来的木屑。
在白光中,隐隐出现一条巨大的蛇尾,“啪啪”一声顶破了房顶,瓦片横梁如雨下,燕赤凤忙用身体去护住解怀的僵持的身体,可一近身便被一道强力打到墙上,压坏的房门轰然倒下。
燕赤凤“噗”吐出一口鲜血,昏迷前他望见明月拖着一条巨大的蛇尾,脸上长着蛇斑,面目狰狞,仓皇逃离。
“蛇妖?!”剑芒见状一个翻身向她飞去,打开逍遥白扇,扇出一道如镰如锯的狂风。
“嘶嘶嘶……”受伤的大蛇四窜逃去,七寸处竟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流出黑血来。
碧螺袖口生出一道白色鲛绡,束住解怀的腰部,趁乱从被吓傻的解梦眼皮子底下带走了解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