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星魂一路狂奔,飞到了青玉峦,远远便见一个女子的清秀背影,心中不由一阵颤栗,若这样的事再来一次,可就太倒霉了!但愿那是一个正常女子。
女子闻风而动,回头却是刺陵,她今日倒换了一条如白衣翠竹的裙裾,也换了个柔美的发型,看着恍如仙子下凡、超凡脱俗,冷艳到了极点。她凝视着星魂,款款上前,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刺陵?怎么是她?落月真人玩什么把戏?这次又要测试我什么?”星魂一落地见她异常的打扮与神色,便知不妥,又有陷阱!落月真人还是蛮调皮的!
“师弟,你来了。”刺陵语气比平日轻柔了数倍,软糯粘稠,落霞峰的人今日都怎么了?
“师……师伯呢?”星魂咽了咽口水,刺陵每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尤其是当她忽然破颜而笑,伸手来牵他时,星魂浑身一怔,不好,大概要放大招了!躲着点。说完便一个闪身飞上了青玉石,居高临下望着她。
“星魂师弟,快下来啦!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早晨露水未落,不要滑倒了。”刺陵仰望着他,一双媚眼都是温柔的关切,星魂自叹一声,从小到大也没被人这么关注啊!一定有事!
如此一想,不论刺陵在下如何喊叫,他也不下来,道:“我知道又是师伯安排的,说,这次你们又要测试什么?”
“测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刺陵无辜地望着他。
“哈,你们别装了,刚才有个叫素娥的姑娘非要帮我洗脸,原来是测试我的定力!幸好我机灵!”星魂得意道,自己不是定力好,而是智商高,人聪明没办法的!
“素娥?那是我们的浣衣女,她怎么会?”刺陵似乎听懂他在说什么,面上不由一红,娇羞地低下了头,思忖片刻,道,“我们剑辰的武功是不需要固守贞洁的,为何要做如此安排?莫非……”
“莫非什么?”星魂忙问道。
“可能师尊想试试你的定力吧。一个不甘于寂寞、放不下儿女私情的人,即使修炼了千百年,也很难达到剑圣的境界。”刺陵眉头微皱道。
“哎呀,算了算了,麻烦得很。”星魂有些急躁地摆了摆手,一向沉得住气的他也耐不住性子了,她打扮成这样,不知落月真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足下一蹬飞上了青玉石,望向竹林深处,一条石子路弯弯曲曲伸向小岛的另一端,并未见师伯的影子。
“你随我来吧。”刺陵道,便只身往竹林深处走去。
星魂忙从青石上跃下,右手握紧斩龙剑,一颗心挂在嗓子眼,对他而言最恐怖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孤男寡女幽居孤岛,还时刻有被师伯监视的可能,想想便后怕;料想刺陵断然不会如素娥,在袖口撒了迷情粉,还穿这么性感,被人派来监视他的,简直人神共愤!
石子路越走越偏辟,竹林里天尚未破晓,阴风阵阵,刺陵青白色的背影染上了黑夜的神秘,翠绿色的绣竹上蓦然展开了数朵血红色的花朵,星魂心里有些害怕,莫非她已被绝情煞附体?
刺陵加快了脚步,飘曳如飞,星魂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当她身上的血红花朵越来越大,几乎吞噬了翠竹时,四下刮起一阵阴惨惨的风,夹带着腐朽的气息,吹得人毛骨悚然。,
“你……你怎么了?”星魂气喘吁吁地问道。
刺陵没有回头,反而一直向竹林深处飘去,如一只亡魂。雾渐渐浓了起来,竹林变得影影绰绰,那雾飘荡在不知名的花草上如幽灵。
星魂一跃而起,落在她面前,见到的是一张惨白、冷漠而呆滞的面容,冷冷的目光刺在他心田上,她已经好些日子未曾露出如此决绝的目光了。莫非她因爱生恨,支撑她的怨念终于要爆发了吗?
星魂有些内疚,他只是一届草莽出身寒微,被命运的绳索拉拽着前行,从未给过刺陵、明月甚至解语一丝一毫的关怀,而她们三人却为了自己义无反顾。
“向前走!走到尽头你便明白了!”妖娆的红色把刺陵的脸印衬得一片惨白,她冷漠地道,不带一丝感情,身影又飘到了星魂之前。
雾越来越浓,二人顺着时光的反行道,从破晓回到了深夜,来自竹林的凄凉鸟语和狼哞,让星魂不由回想起曾经浪迹江湖、无处容身的日子,想起了那只咬死李二狗的狼狗灰狼,对了,刺陵脸上的惨白神色和狠绝的眼神不正与木秀晟的脸一模一样么?
脑中忽然涌起了多年以来一直被刻意压制的恐惧,原本以为只要拥有了过人的力量,便不再恐惧,其实力量只是把恐惧暂且压抑在心底了,原始恐惧依然如影随形,一旦遇到类似的情形便会浮现。
“李二狗……”在心底蔓延的孤独与恐惧终于破口而出,他依然记得李二狗被剥了脸皮后血淋林的脸部,那股令人泛呕的血腥气息至今还在鼻尖久久萦绕。翻滚的海浪、幽暗的地牢、木秀晟筋脉尽现的右脸……
“不!不!”星魂再也压抑不了叫喊了出来,脖颈处一阵冰冷,用手一摸竟是一滴血,便是漫天惨雾中坠落的黏稠液体!
“放心,会很快的!”一只青筋毕露的苍白的手从身后搭在了他肩膀上,回头一看,刺陵不知何时变成了木秀晟,一手撩开遮住右脸的长刘海,一颗血红的眼球和半张长满经络的脸赫然而现。
“救命啊!”星魂完全忘却了自己早已今非昔比,现如今他是一个拥有气仙功力的修炼者,也忘了他来此的目的是向落月真人修习剑辰法术,手中还有一柄震慑天下的斩龙剑。
慌不择路往前逃,身后木秀晟的幽灵一直在追随着他,星魂如一个亡命之徒狼狈逃窜,什么见佛杀佛、见鬼杀鬼的豪情全忘光了。
面前突然被一座绝壁挡住了去路,他趴在一口枯井旁喘着气,低头一望,漆黑的井水中泛起一阵白雾,一个模糊的面容冲他嫣然一笑,正是这一笑提醒了他,他是一个顶天立地、毫不退缩的男子。
“噌……”他终于拔出了斩龙剑,冲着那飘然而至的鬼魂劈了下去。
“啾啾啾……”斩龙剑从头顶把鬼魂劈成了两半,绿茵茵的液体从裂口处融化下去,被分离的嘴角一阵抽搐,飘出许多模糊不清的咒骂声。木秀晟伸手顶住了斩龙剑,力道之大简直要把剑捏成两段,手掌与剑刃接触处流出了绿色液体,那便是鬼血。
一阵白雾从剑刃飘然而过。
“海潮,是我!是我!”浓雾中影影绰绰可见刺陵美丽哀求的脸,她正跪在地上,用青芒剑挡住斩龙剑的利刃,星魂的力道太大以至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是你?”星魂的恐惧换成了惊异,忙撤了手,而就在同一时刻刺陵秀美的脸又变成了木秀晟,一只惨白的手如匕首直直刺进了星魂的心房。
血液从手上滴落,落在苍翠的山草叶子上,星魂后悔轻信了他,回首处井口的那抹白雾正在消逝,那张好看的脸也支离破碎了。
浩瀚无垠的蓝色苍穹里,点染着流浪的白云,一道温暖澄净的光洒在了他身上。身躯太沉重了,若是就此睡去该多好呀。
“星魂哥哥,星魂哥哥,快来呀,我在这儿呢!”
一个曼妙如铃的声音从云荒大陆传来,羁绊了他远离的脚步。透过云朵,只见一座碧绿的小岛上,一个女子正向他招手。
飞近才看见,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露出无限哀愁与幽怨,一滴凉泪从眼角滴落,摔碎在一朵橙黄色小花上。
“你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不离开我的!你不可以走!”女子开始着急。
或许,我不该这样离去。
星魂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肉体。
“师尊,你看他过关了吗?”模糊的女声透露着焦急。
“他能战胜恐惧和绝望,从心魔的手里挣脱,算他命大。”另一个沉稳关切的声音回答道,“人最怕的不是旁人,而是心魔。看来他的心魔目前为止只有对流浪岁月的恐惧,没有染上太多俗世的尔虞我诈,具备了成为剑圣的可能。”
“真的吗?太好了!”年轻女子欢呼道。
“不过,到底是什么把他从绝望和孤独中拉出来的呢?”年长的女子低声问道,不过年轻女子欢快地把星魂挪到一块岩石上,而未曾听到。
年长的女子便是落月真人,她身旁的那口井叫月之眼,曾经重华真人在此口井里望见了在邺城皇宫里偷看舞阳阙批阅奏折的场景。
“月之眼,能看透人心,只要与月之眼的井水对视片刻,便能看到心底最想要的东西。可惜,在有生之年以来我再也看不到了。”落月真人扶在井沿上,只望见一眼沉寂了几千年的死水,她越来越记不清几百年前井水里泛起的那张笑脸了。
“师妹,有时我真羡慕你,至少你知道什么是你追逐一生的东西。而我,是一个没有历史的人。”落月真人仰天兴叹,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师尊,他醒了。”刺陵欢快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