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树叶反射阳光涌起银白色的浪。
夜苍澜坐着也嫌累,很干脆的趴在草地上,头枕手臂继续着让青璃震惊的话题,
“一个人如果太有才华了,很容易就走向极端。袁冲道被人捧得太高,渐渐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他想成为神一样的存在。和那些通过苦修追求永生不死神仙术的道士不同,袁冲道追求的是高人一等。”
夜苍澜突然拍着手哈哈大笑,“啊啊啊,只要想到那家伙发现自己向来瞧不起的师弟得到了掌门之位大受打击的样子就好开心,哇哈哈哈!活该活该!真痛快!”
青璃看着夜苍澜神经质的滚来滚去。
与其说是在高兴,更像是在掩饰夜苍澜内心无法遏制的恐惧。
难道闻途阁之主会和袁冲道有什么关系吗?
青璃满腹疑问,表面依然保持着沉默。
夜苍澜折腾够了,若无其事的爬起来,恢复高深莫测的微笑,
“大概是受到没能成为掌门的打击,袁冲道开始沉迷于神仙之道。这个时侯,该说是命运还是世事难料呢,昆仑前任掌门去世,将昆仑至宝《炼息铭》留给了新掌门南虚道。不幸的是,南虚道这个人心肠太好了,总像个小孩子一样缺心少肺。他为了安慰抑郁的师兄,自己打破了昆仑派铁规——《炼息铭》只有昆仑掌门人才能观看和修习。他将《炼息铭》拿给了袁冲道看,甚至同意袁冲道另行抄录了一份。只是南虚道万万没料到,他那天才的师兄看中的不是什么内功心法,而是古早的炼丹术。”
人炼!
青璃只觉胃部一阵翻搅。
杀人不过头点地,将活生生的小孩投入炼丹炉这种事……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这样就受不了了?那听完接下来你那绝世天才的袁师叔所做的种种,我看你今天晚饭是吃不下了。”
夜苍澜双眸诡异的睁大,“先要收集炼丹所需的各种药材,袁冲道是道士,他利用‘十方丛林’远游修行的道观机构,踏遍三山五岳,仔细的将很多植物移植回昆仑,凌虚谷终年温暖如春,玉虚峰积雪不融,哼,真是什么条件都具备了。
最重要的,是有一批疯子狂热的崇拜他,为袁冲道的成仙在玉虚峰的天然洞穴里修筑丹坛。万事俱备,他只欠药引的童男童女了。”
握紧拳,夜苍澜的表情像是吃到苍蝇一样。
“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好,以袁冲道那个变态的标准,必须是天赋异禀的孩子才行。你最讨厌的大师兄藏雪檀最初就是药引的备用品,但是他后来找到的女孩太好使得标准提高,藏雪檀才捡回条命。”
夜苍澜充满恶意的瞧着青璃,“说起那个女孩,也是你的好师父提供的情报呢。看你的脸色是猜到了对不对?嘻嘻嘻,没错,就是段凛言。南虚道曾随葛静道去段家做客,他将段家的女儿过目不忘、熟记秘笈之事当做趣闻说给袁冲道听。不久段家就被血洗,只剩段凛言活了下来,虽然没有证据,当时参与段家血案的所有人也都被葛静道杀了,袁冲道在这件事里起没起作用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但是段凛言最后落在袁冲道手里是事实。”
青璃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南虚道一直多方寻找袁冲道的行踪,现在想来,恐怕是他将段家血案和袁冲道联系了起来,无论如何都想问个清楚的缘故。
“还没完呢。”
夜苍澜从青璃的动摇中得到快乐,“就算得到了天赋异禀的孩子也不能直接用,要‘升华’才可以,简单点儿说就是喂各种药材给小孩子吃,这些药有时会让人痛不欲生,有时会让人全身麻痒,有时像被烈火灼烧,有时像坠入冰窑。种种痛苦煎熬,要挺过去才有资格被投入炼丹炉。”
夜苍澜眯起眸子。
盛夏的阳光没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寒冷,黑暗,无休无止对死亡的恐惧。
已经记不清石室里关过多少幼童,又有多少稚龄小孩痛苦的死去。
石室里的那条铁链始终都锁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自身的痛苦也好,别人的凄惨也好,她全部漠然以对。
在那地狱中,清秀的小男孩好几次想咬舌自尽来消除痛楚。
只是石室上方那狭窄的天井总是落下一束阳光,映在铁链缠绕的女孩身上,那平静仰望天空的面庞闪闪发亮。
鼓起全部勇气,男孩问女孩,难道你不想解脱吗?
女孩子平淡的回答,我还有要回去的地方。
信念。
坚定的、不肯放弃的信念。
清秀的男孩停止呻吟,他爬到女孩身边,和她一起仰望那方小小的蓝色苍穹。
最终,只有他们两个存活了下来。
客栈——
凛言推开窗,手指放在嘴里一声呼哨。
黑色的大鸟滑入房间,停在凛言伸出的手臂上。
“这是鸦,你在昆仑见过的。”
凛言梳理大鸟漆黑发亮的羽毛。
何止见过,它还和苏合打过架呢……
藏雪檀有些汗。
凛言转向藏雪檀,“你师父临终的情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讲给你听。”
没有犹豫,藏雪檀点头。
凛言几不可闻的轻叹,“要有心理准备哦,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反正再怎么糟糕都是给凛言姑娘当牛做马。”
藏雪檀微笑。
“嗯。”
凛言的眼神变得空洞,像是畏惧着什么似的将自己缩进墙角,她原本平淡的语调掺入细微的颤抖。
燃烧着的丹炉,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鲜明的重现。
距离死亡,曾是那么那么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