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兵器被断,顿时愣在当场。任他们想破脑壳也想不通,自己的随身兵器跟了自己那么久,虽不是无不坚不摧,却也不至于如此不经事。但此时被祭才剑如砍瓜切菜般轻易断了却是事实。二人道行本也不浅,不料竟是一交手便分出胜负,着实叫他二人大惑。愣在那里竟忘了闪开幻剑来势。
南宫益本无意取他二人性命,幻剑及身便即停下,各自伤了那二人,好教他们无法再战。再以剑背拍落在地。
这简单一剑,不知胜过多少繁复招式道法。在场众魔徒均看得心惊,只差脱口叫好了。但清醒过来之后,便有又有七人跃上墙头。要知此次陆梁大婚,出动的可是三魔刹手底下的所有人手,若是那么多人败在一个布衣少年手下,来日如何在同道面前抬起头来?
墙头那十人林立两头,大堂中观战的魔徒也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看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一触即发,众人无不热血沸腾。
陆梁看了众人一眼,心中暗忖道:“此次大婚,这些人中有不少可是富甲一方的富商。若是万一他们动起手来,连累这些富商有了闪失,那以后我的麻烦定然不能少。说不定还会被仙家所觉察,……嗯,还是先将他们请到后堂去,待他们擒住那姓南宫的小子再说不迟。”
心中盘算已定,对身旁几个家丁道:“你们将这些大老爷请到后堂去休息,待此间事毕再说。新娘也先送到新房去,稍后再拜天地。”
他这话说得虽然小声,但南宫益耳力极好,虽立在墙头,前后均有敌人,仍是听到了。
此时那罗小梅娇笑几声,柔声道:“臭小子,你倒是有两把刷子,但今日,你遇到我们,就算你栽了。我叫你有命来,无命回。”
这话笑吟吟说出来,倒像是与人说笑,但话中内容却是非要至南宫益于死地不可。
说罢便招呼了众人一齐抢来,欲要速战速决,以人海战术强胜南宫益独自一人。
那时间,随她说话声落,只见墙头各色厉芒齐闪,纷杂耀眼,杀意滚滚,妖气冲天。不分前后,各自涌向南宫益。
南宫益回首一见叶倩正被几个丫环拥着往旁厅走去。哪里顾得了许多,身形电闪,迅雷不及掩耳,抢至叶倩面前,一把抓住她手,便要腾起。但才一转身,就见一道火舌“呼呼”喷来,来势凶猛,不留半分余地。
南宫益幻剑连挥,勉强挡住烈火,同时抄起叶倩飘然后退。但那火舌不依不饶,紧随其后,转眼又大了几分。有似惊涛骇浪,潮叠风涌,而南宫益与叶倩便如一叶孤舟,在风雨之中任其飘摇,势危途穷,但偏又踞于浪尖,随波逐流不为所沉。奈何风浪盖天也不能打翻这小小孤舟。
那火自然是陆梁所发,这乃是他的兵器“烈火锋”,一旦发动起来,烈火熊熊,吞噬一切,无人可当。
墙头上,南宫益突然在眼前消失,空中一众魔徒无不大惊,低头下望,却见南宫益正在陆梁的火舌之下游刃有余。临阵劫人,分明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墙头众魔行徒个个气得几乎吐出血来,施展身法追下,各色厉芒连闪,打向南宫益。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南宫益如何动作,身形一晃,脱出众人厉芒之外。怀抱叶倩,如离弦之箭般射向空中。
众魔徒大怒,此人竟在自己这么多人手中随意来去,日后传扬出去,如何见人?尤其那陆梁,新娘竟在自己手中被人抢走,换作是寻常人也要气炸了肺,更何况他这三魔刹之子。
只见他拔起身子,掠过众人头顶,留下声音在大堂中回荡:“快追,别让他跑了。”
南宫益全力疾飞,以他的道行,谁能追得上?眼看着南宫益就要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忽见几道人影蓦地拔起,挡在南宫益面前。
这几人不是别人,自然是鬼刹与其手下了。
那鬼刹自从南宫益走了之后,便派了陆震去查看迎亲队伍是否有异。但南宫益迟迟未出现,说来也巧,那陆震直看到陆梁背着“新娘”进了陆府才回去禀报。而他前脚才走,南宫益后脚便到。他回去之后,照实禀明鬼刹说不见南宫益出现,鬼刹心念数转,仍觉不甚安心,便假借拜访亲家之名,带了一众好手便往陆府而来。既是要拜访亲家,自然得坐轿了,但行至一半,杨逸老远便见南宫益带着叶倩飞来,一行人哪还有半点犹豫,不约而同纵身齐上。
南宫益远远见他们要来拦截,身形又拔高,去势更疾。那杨逸身法以轻灵著称,此时只见他双袖飘飘,忽地张开,形如一只大鸟,飞星赶月。南宫益虽快,毕竟腾空之法不是他专长。杨逸则以身法见长,灵巧脱动。加之南宫益身带一人,自然与他轻松一人来得快得多。
二人一巧一拙,转眼相近,杨逸自知单打独斗定不是南宫益的对手。何况他又失了鹰爪兵器,就如同锩了刃的刀,缺了牙的虎,锋芒消尽,威势不复。哪敢再与南宫益动手,于是上前去挡住其去路。南宫益见他不动手,便也不与他为难,本打算绕过,哪知他往左,杨逸也往左,他往右,杨逸也往右。竟是挡在前面不让他走。
南宫益情急之下喝道:“你再不闪开,我可不客气了。”
杨逸两眼一转,道:“你莫急,我不是想来拦你,只是我有几句话儿与我家小姐说呢。”
南宫益此时回头,才见叶倩的红盖头早在他腾空而起时被风吹走。但见她明眸善睐,粉面樱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虽无国色天香之美,沉鱼落雁之貌,却也是耀如春华,柔美飘逸。
乍见佳人初长成,南宫益怔了一怔,瞧着凤冠霞帔,穿戴整齐的叶倩,不觉痴了。
叶倩也在梦中不知见了南宫益多少次,想不到竟真的在大婚之日遇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她被南宫益揽在怀中,二人飞身腾空,有如在云里雾里,更似做梦一般。南宫益没回头之时,她便这么静静看着南宫益的侧脸,心中想着:“若是能与楚哥哥这么一直飞下去,永不停下,就好了。”
但这念头才在脑海中闪过,便见杨逸上前与南宫益说话,南宫益回过头来与自己四目相对。
那一刻,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久违的光芒。
叶倩毕竟是女儿家,被南宫益这么一看,顿时满脸通红,羞涩难当。南宫益这才回过神来,柔声对叶倩道:“倩,他说要与你说话。”
叶倩点点头,手有意无意抱住南宫益腰间,对杨逸道:“杨管家,你有甚么话想对我说?”
杨逸道:“小姐,你愿与这小……这人一起走,离开叶府,离开老爷么?”
叶倩向来善良纯真,且又极为孝顺,杨逸这短短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直接打在叶倩心头。她为之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杨管家,我……”
杨逸又道:“老爷向来当小姐是掌上明珠,加倍疼爱,若是没了小姐,老爷可会生不如死的。难道你忍心看着老爷为你伤心流泪,夜不成眠,茶饭不思么?”
叶倩本就性善心软,一听他添油加醋说了一番,顿时泪如雨下,身子轻颤,不知如何以答。
杨逸正欲再说甚么,南宫益厉声喝道:“不许再说了。”
他这话才落,便觉身后强劲杀气。竟是鬼刹与那一众魔徒飞星赶月追到。
南宫益身形一动,已有一把大刀闪着红芒自身侧掠过,他一面侧身后退,一面凝出幻剑,暴长不断,直长至十丈余长。但见他巨剑横扫,众魔徒忌惮神剑,无不纷纷避让,一些来势不及停下与道行较浅的均勉强躲过,但个个均极为狼狈,有的为剑气所伤,立时便落下地去。
那陆梁也被剑气擦过,只觉胸口一窒,几乎喘不过气来。面色数变,好容易稳定下来,再抬眼,却见南宫益已去得远了,众魔徒为幻剑所挡,但也很快追了上去。
如此一前一后,一追一赶,在空中划出数十道各色光芒。看上去尤其炫丽多彩,其势之壮观,只怕连这一众魔徒自己也是极为少见。城中不少平民偶然抬头见了,均以为是天神降临,无不磕头跪拜,默默祈愿。
转眼间,众人飞过数座山头,叶倩脸靠着南宫益肩头兀自轻泣。那魔徒之中道行较差的渐渐落后,南宫益觉出身后所余人不多,蓦然停住。幻剑不断剑芒暴长,气贯长虹,势若千军万马,扫向身后之人。
众魔徒忽见他停下,心中一喜,催势疾追,哪知还未近前便见那祭才巨剑扫向自己。道行高的诸如鬼刹,杨逸与罗小梅等人错身让过。后面几人不及停下,变势匆忙,被剑芒扫过,顿时惨叫不断,虽未伤得性命,却重伤不愈,日后也不能再行修法了。
那陆梁虽未受伤,但先前受过剑气,后来追了许久,此时忽然顿住,体内真气走岔,“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鬼刹回首见了,对陆梁道:“你有伤在身,且先回去,这小子让我们来对付。”
那陆梁瞪着南宫益,目眦欲裂,手握烈火锋,恨声道:“今日若不能将这小子千刀万剐,如何对得起我‘火邪君’的外号,今后还如何在其他人面前抬起头来?”
话一说完,只觉胸口气血翻腾,嘴角又溢出血来。
叶倩看在眼里,涩声道:“楚哥哥,你……你还是放了我,自己走了罢。”她本不愿与南宫益分离,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南宫益看了一眼怀中佳人,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的。”
他不善言辞,这一句话已表明他心中所有想说的话。叶倩听在耳中,百味陈杂,不知从何说起。
正欲再挥幻剑,哪知忽然胸口一痛,紧接着背上,四肢……痛感瞬间弥漫全身。似乎筋骨寸断,万虫噬咬。未及转念,人已头朝下栽重重栽向地下。
众魔徒看在眼中,皆是不知发生何事。要知他二人此时离地百丈,若是就这么掉了下去,定要摔个粉骨碎身。叶倩起先惊呼不已,紧接着南宫益身躯痉挛,将她抱紧。叶倩芳心一动,只以为是南宫益故弄玄虚,欲借机脱身,便住口不叫。
众魔徒见南宫益突然落地,心中本就生疑,后来见叶倩惊叫声止。更坚定心中猜疑,认为此中有诈,便不再追上。那小玲先前落后,此时追上,见此异状也以为南宫益施法脱身,见众人不去追赶,索性也随之停下。
叶倩紧紧拥住南宫益,将满腔希望都放于他身上。哪知二人落势越疾,南宫益却双眼紧闭,人事不知。叶倩哪知他此时正值天人交战,身心备受煎熬,真个生不如死,痛苦万分。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眼见便要着地,二人落势在空中不断加疾,若是就这么落地,南宫益或许倚仗祭才真元还能勉强活下,叶倩却是绝无活理了。
十丈、八丈、四丈……千钧一发之际,南宫益后心突然被人拿住,同时在他身下一托,化去下坠之势。布帛裂声四起,叶倩在南宫益怀中只觉飘飘然,南宫益身子轻颤。再看时,二人已平稳落地。南宫益兀自紧抱叶倩,浑身不住颤抖。
叶倩这时才觉不对,抬眼见得将自已二人接住的是个大和尚,一双大足奇大无比,身着宽松僧袍,左手托着大木鱼,一脸和善看着南宫益。
这和尚正是善无畏了,他看着南宫益痛苦神色,和声道:“小娃儿,咱们可又见面了。上次和尚帮了你一把,这次看来还得再帮你一次。”
说话间,有如拎小鸡一般,一手拎了南宫益,一手提了叶倩。身形闪动,叶倩只觉眼前景物似飞掠,耳边风声呼呼直响。起先还能看清周遭事物,接着风声越紧,刮得面皮生疼,睁不开眼。待到风声止住,睁眼一看,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但见远处林海连天,近处花草争艳,不见城镇楼阁,只闻鸟鸣虫语。好个清雅所在。
叶倩环首四顾,双手合十道:“小女子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敢问大师法号。”
善无畏笑容可掬还礼道:“和尚善无畏。女娃儿,你与这小娃娃可是认识?”
他一提起南宫益,叶倩想起南宫益异状,回头伏在南宫益身上,叫道:“楚哥哥,楚哥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楚哥哥。”
“你叫他他也听不见。”
见叶倩不解,善无畏又道:“他此时正遭受身心剧痛,和尚方才抓住他时便已觉出有人在他体内种下了间力。他方才所用真气越过间力所制极限,引发其反噬之能。”
叶倩听得不甚明白,只知南宫益此时必定极为痛苦,她端详心上人扭曲的面容,心如刀绞,哭道:“大师,您既知道他痛苦根源,定能化解了,求大师快救救他罢,他……”
善无畏摇头沉吟片刻,忽道:“他方才可是将你从大婚之礼上救了下来?”
叶倩奇道:“大师怎么知道?”低眼一瞧,自己身上的新娘衣裳兀自艳红,顿时面红羞赧。
善无畏莞尔道:“他既是为着救你,那便心中无憾了。和尚也帮不了他。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这小娃儿天性敦厚善良,他将你带出来,其中必有情由。和尚也不便多问,那些追赶之人,……便由和尚去摆平,你在此好生照顾他便是了。”
叶倩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善无畏望着南宫益,心中叹道:“小娃儿,你倒是奇遇非凡,这失传已久的间力神通,居然有人拿来用在了你身上,也不知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阿弥陀佛,不是和尚不帮你。这世间只有那铭神珠能帮你制住间力,但自十九年前你师父方天灵杀了铭神珠之主后,那绝世奇宝便自此没了踪影。缘起缘灭均是一个定数,这便是你的业了罢。”
想到这里,微微摇头,大袖一摆。叶倩只觉劝风扫过衣衫,抬眼已不见了善无畏踪影。她脱下凤冠,紧紧将心仪的男子拥在怀中。
此刻,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不知多少个梦境,多少个思念的夜,此时尽都成真。
怀中的男子不断抽搐颤抖,她的泪水一刻也未止。那泪是为能再见他而高兴?还是看他痛苦而伤悲?她已不再关心,只知道将他紧紧拥住,恨不能永不分开。
风轻扬,一曲无声的悲伤,泪轻淌,两颗痴心终相望。世间一切皆已不重要,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什么也可放开。
不知何时起,天色渐暗,叶倩痴痴抱着南宫益,早已无知无觉。
忽然,叶倩怀中的南宫益动了一下。只觉女儿香气扑面而来,芳馨如兰,他抬眼看着叶倩。叶倩觉出他动静,也低眼看他。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砰砰”的心跳声。
“楚哥哥。”
“倩,”南宫益怔了怔,道:“我……我终于见到你了。”
叶倩轻声道:“楚哥哥,难为你了。你为着我,受了那么多苦。”
南宫益见她又要哭,忙道:“倩,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难受。”
叶倩拭泪道:“楚哥哥,这几年来你去了哪里,过得还好么?”
南宫益道:“我很好。我遇到了刘俊豪大哥,随他去了南国。”
说罢,二人相对默然片刻。叶倩忽然又道:“楚哥哥,你那晚为甚么不告而别了?”
南宫益开口欲说,但叶倩却又捂住他口,柔声道:“你别说,你一说,兴许又是一件伤心事了。方才你还未醒之时,我想过了,今生我就要与楚哥哥在一起。虽说对不住爹爹,但……爹爹,你定要原谅女儿呀。”她双手合十,向天拜了拜。
说罢,又将脸埋在南宫益怀中,他闻着伊人芳香,心中奇道:“她方才明明问我那晚为甚么走了,我要说,她却又不让我说,可当真奇怪得紧。”嘴上也不说,伸手轻轻按在她肩头,背靠身后大树。
南宫益才挣脱无边痛苦,疲乏已极。叶倩哭了半天,也累得睁不开眼。二人便那么靠在树下,望着满天星斗,不觉渐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