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准备放弃这场索然无味的暴力争斗,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或者趁机再去春之女神的花园溜达一圈,顺手牵羊的把苏薄荷偷出来。我转身,耳边却突然掠过一阵急速的风,一支尖锐的长箭紧挨着我的耳朵飞了过去。哇,我的耳朵差点被这支箭射掉!我定神,后背冷不丁地被吓出了一层冷汗。
我盯着地上的那支箭,箭身是浅浅的褐色,锐利的箭头则是黑曜石磨制而成的,这支箭是喀戎的。幸好长箭偏离了我的脑袋,不然我可就死于非命了。我心头的怒意嗖地蹿至头顶,转过身刚要大吼,另一支箭也飞速射了过来,这一次是赫丘力。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羽裳,躲开!”赫丘力冲我大喊着。
他原本是想射喀戎,谁知道让他纵身一跃躲了过去。我刚巧就站在喀戎身后的不远处,那家伙躲过了这一箭,我却毫无防备,措手不及地怔在那里,望着疾速射来的长箭,完全忘记了躲闪。
“羽裳,危险,快躲开!”一旁的奇伦跟喀戎同时惊吼道。
我也想躲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双脚僵硬在那里根本无法挪动半寸,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钳制住,迷乱呆滞的眸子里唯有那支被放大的长箭。
赫丘力大惊失色,扔掉手上的满弦弓冲着我狂奔而来。他的长箭上涂抹了怪物西多拉的毒血,奇毒无比,任谁沾染了箭上的毒液,都会在瞬间死去。
我感觉自己就要被那支锋利的箭刺穿心脏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奇伦猛然转身扑向我,大吼一声:“羽裳。”高大的身躯已经挡在了我的面前。
赫丘力的长箭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心脏,隔着他颤栗不休的后背,我听到一阵急似一阵的呼吸,艰难而沉重。他后背露出的箭头上沾染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辗转滴落在我脚上的花叶虎耳草鞋子上。
“奇伦。”我的泪瞬间涌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痛惜。
“奇伦!”喀戎狂奔过来,拥住了那具绵软无力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他紧紧地拥住奇伦,腾出一只手指住赫丘力惨白的脸庞,哑然说道:“是你,都是因为你。你害死了他!”
赫丘力脸色沉痛地跪在奇伦身旁,只用一双懊悔的眸子注视着奄奄一息的朋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救他!救他!”我拼命揪住赫丘力的衣领,“你有办法救他的,你一定有办法。我知道女神的百花园里种植着可以起死回生的苏薄荷,你去采来救他,去啊!”我喊,失声痛哭地扑到在奇伦身旁。
“羽裳。”奇伦无力地躺在喀戎怀中,“不要再为难······他了。”
“不,我要救你,我要去采苏薄荷救你。”我转身面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我不管女神高兴不高兴,乐意不乐意,我都要去采苏薄荷救奇伦。”
“羽裳。”喀戎沉痛地喊住了我:“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他望着我,脸色平静得几近诡异。“你这神秘的天国女孩,带着未知的命定来到了人马族群,你所寻找的苏薄荷是神之良草,也是整个人马族群的吉祥圣物。它不只有怪物西多拉守护,它的花蕊还沾染了春之女神晶莹纯净的泪滴跟奇伦胸口处的一滴血。如果你想解救奇伦的生命,那么,这束苏薄荷你便无法带出人马部落。你来这里,不就是希望得到它吗?苏薄荷只有一朵,却无法解救两个人的生命,懂吗?”
我摇头,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不懂,不懂。”我无力地哽咽着,忽然响起了昨夜那个诡异可怕的梦,还有正义、邪恶那两个家伙逼迫我做出的选择。一时间,我的心便乱了。
“羽裳······你知道吗,再锋利的箭也会被软弱的心包容,再疯狂的兽性也不会泯灭人性。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替你换取那枝苏薄荷,我欠了你······该是我来还的时候了。”我的耳边传来奇伦苦苦挣扎地话语。
一直以为传说中奇伦的这句话说的是赫丘力,没想到居然是说给我听的。可是,我却不明白他话语中的含义,他欠我什么呢?我凝视着他,无意识地摇着头,嘴巴里喃喃自语:“不,我不要你死掉,我不要。”我喊,泪珠成串地坠落。泪眼朦胧间,我看到了他左眼角下那颗反复出现在我梦中的黑色小痣。
“喀戎,替我······把苏薄荷······交给羽裳吧。”他颤抖地从怀中拿出那珠墨绿色的花,绿色的花蕊上沾满了奇伦的鲜血,红得绚烂,竟然刺痛了我的双眼。
“羽裳,上一次你被怪物西多拉吓昏后就是奇伦用苏薄荷把你唤醒的。我们处心积虑地骗你,不过是怕你采摘到苏薄荷。”喀戎缓缓地道破其中玄机。
原来真如我猜测的那样,他们极力隐瞒苏薄荷的秘密是不希望我带走这珍贵的神之良草。望着奇伦手中的苏薄荷,仿若凝聚着奇伦的生命般珍重无比,一时间感慨万千。我不希望任何人在我的面前死去,可是,我却无力挽回些什么。苏薄荷只有一朵,却需要用奇伦的生命来换取,上帝为什么又要我面对这样两难的抉择,这真多么残酷的折磨。
就在我楞神之际,一阵绿色的烟雾从那血色的花蕊中释放出来,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啸,怪物西多拉跃然从花蕊中跳了出来。他瞪大了那双血色的眸子紧紧地盯住我,黑而长的舌头沾满了厚重粘稠的口水,阵阵腥臭扑鼻而来,那对锋利的獠牙阳光下却闪烁着阴冷的光。
它整个身子直直地立在我的面前,大口大口地低声喘息,神态中是一份混乱不安的躁动。它呼出的气息吹乱了我长长的发丝,我忍住胃里的翻滚,抬起双眼无畏地望着面前的怪兽。
“西多拉,你是不是也不希望奇伦死去?”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两只巨大的前掌,毛茸茸的黑色皮毛软软地滑过我的掌心,我一下一下地轻抚,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柔软地触动了。
“嗷。”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它凄然地长啸一声。
“西多拉。”我还要再说些什么,赫丘力手中的长箭却离弦而去,速度而准确地刺入了西多拉的心脏。
“嗷。”西多拉痛苦的悲啸划破寂静的天空,不过是一阵无力的挣扎,便无声地倒在了我的面前。它那双大而暗淡的红色眼眸痴痴地望住我,似乎要在最后的一刹把我看穿。
眨眼之间,一颗巨大的泪滴轻轻坠落于我的手心,那颗纯净而透明的红色泪滴如同一枚澄净的水晶,聚而不破,冰冷剔透。
“为什么,赫丘力?”我捧着那颗精致的泪滴,再也无力凝噎,只是出神地注视着奇伦跟西多拉渐渐失去活力的身体,心痛得无以复加。这样突变的场景是我从来都不曾经历的,眼泪替代不了悲伤,唯一能做的是将那朵苏薄荷紧紧地贴在胸口处,感受这样一份凝重的给予。
“只有他们同时死去,你才可以带走苏薄荷。”赫丘力忧伤地望着我,“羽裳,再见了。”他说着,用力将那把最心爱的弓箭抛出去好远,旋即拥紧奇伦、喀戎及西多拉,默念起一串难懂的咒语,转瞬消失于天际的尽头。
从未经历过生死离别,此刻,如此震撼凄然的死亡就这样真实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我还来不及思索,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草原沉寂压抑得令人恐惧。
手中那枝沾染了血珠的墨绿色苏薄荷正迎风摇曳,我轻轻地握住这用生命交换的花朵,唤来熊熊烈焰,将自己连同对整个人马部落的记忆一同湮灭在这滚滚烈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