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细?
思绪一滞。
这一滞,却刺激了下一秒的敏感。
对。奸细。
那双重瞳下手如此狠,不也就因为咬定她是奸细?为什么他非要说她是奸细?难道,这其间是有什么特别原因?就她跑掉这点事,他顶多也是生气,但见他一副快意恩仇的模样,出手之重,下手之狠,怒极,至绝。瞳子那道光,韩小菲想起那道光,那是报复,某种决心,像是,痛定思痛,以牙还牙。
这边,就在韩小菲忆起之时,芸儿的话接踵而至。
“听说,三城同一时段被攻陷,且赫连兵力刚好是每城大越兵力的对半,最最重要的是,这三个城池的将军都会在X日后同时带领其城兵力合一攻打赫连,但这个计划,就只有商议此事的皇上与军机大臣知晓,连三城的带兵将军都不知的,主子主子,你说不是有奸细,还能是甚?”
“哦,是。”韩小菲吱声,想到什么,再开口,“皇上到底查出探子没?许有线索?”
故意,多此一问。
其实韩小菲明白,越楚戈,把这个奸细之名是定义于她身。
想必他怀疑她这件事外人并不知晓,就他的心思又且会随便告予了别人?也或者,他不告之其他人,还有其它缘故?譬如是侥幸她不是,抑或保护她?就算有人怀疑她,但介于他对她的宠,是纵有怀疑,也不敢言明的。
“那倒不知了。”芸儿顿了顿,“不过,X日戌时守候御书房的锦衣卫和侯在御书房附近的进出过的官,均是一一被收监,抓了好些人,有生有死,但也不知晓到底是找出那人没。”
“戌时。”韩小菲一愣。手心隐隐有汗渗,“为甚是X日戌时?”
“芸儿只知这个时辰和奸细密不可分,其它,芸儿不知了。”
韩小菲瞬间愕然,忍不住在心底暗道:“不。是我在乱想,是乱想。我又开始乱想了。”
“主子。”芸儿看着发呆的韩小菲,禁不住稍稍提高声儿,“主子你怎么了?”
“哦。”回神,韩小菲微笑:“芸儿,我有点饿了,去替我弄点吃的吧。”
芸儿应答离去。
如果可以给你一种选择,你是选择真实掩盖的假象,还是选择假象掩盖的真实?
韩小菲,她多不想选。
有些事,纵然它是你最不愿意接受的,但不能否定,它却是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
“因为明日我要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明日戌时,你使个法子让越楚戈从御书房过来,尽量拖住他一炷香的时间……”
“坏事是对好人而言,若是对坏人,那也不算是坏事了……”
耳边是那个磁性的性感之音,兰堇一的声音萦绕耳际,分外清晰。
一种念头,此起彼伏,如勾勒的图案,一点一点,成形明晰。
兰堇一?是兰堇一。
奸细,就是身为赫连人的兰堇一。
不,不是。
矛盾纠结。
她是那么拼命地,渴望着,找出一种误解的理由。
是的。有些东西,你越想它不是,它却越是,直至定型为,无懈可击的事实。
韩小菲期望找到一种理由说服自己,只是很遗憾,她连替他找个辩护的理由,哪怕一点点,一丝丝,都是找不出。
如惊涛,如波澜,轰然翻涌,肆意撞击,韩小菲只觉头脑轰鸣,内心已然狂风骤雨。
这一巴掌,真是拍得响亮。
这一利剑,真是落得干脆。
眼前是兰堇一的笑:“我对你是真的。”
眼前是,血肉模糊的三城:“姑娘你不知,赫连的人好生残忍,不留活路,连老百姓也是见之杀之。”
眼前是越楚戈黯淡的眼睛:“朕,对你不好吗……不懂为何要冒充文素素?不懂故意和朕打赌赢得时间完成计划然后瞬间消失?不懂里应外合夺抢大越三州?不懂说什么简单却乃心机重重运筹帷幄?不懂以最天真最纯粹的笑脸骗得朕做了一个天下最蠢的傻子?还是不懂做出怎样的姿态掩饰这一切假象?”
原来,真的有人是傻子。
原来,这个傻子不是你不是他。却是,我。
原来,对着某个人,女人总是喜欢闭着眼睛用耳朵听,却忘记睁开眼睛看。
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告诉我,兰堇一,你告诉我。
泪水聚集眼眶,韩小菲拼命地吸气,想要竭力控制不让它滑落。
然,心有撕扯,除了难言的痛,灵魂更像是秋风中的一根弦,像是被谁挑指拨动,是凉,是冷,是伤意绵延。而那根弦,却是再不平复不下,那份痛,就此起伏,无法停歇。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到哪里寻一对慧眼?平凡的我们,到底还能认清什么?
终于,韩小菲双手掩面,任由泪水,无声地沿着指缝滑出。
她还能怎么做?一切已然明了。
他,心念之人兰堇一,她所爱的兰堇一,她万般相信的兰堇一,就是那个奸细。
是他,害她成为罪魁祸首。
可悲她口中念善,可笑她那么不希望害人,却还是害了,不仅害了人,还害了三城数以万人。
白骨露于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韩小菲,终于,失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