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透过雨幕，骑兵冲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越来越清晰的是短戟和长刀的碰撞声。
青梧坐在前室，盯着前方的战场。
韩菲的声音透过棉布帘子，有些沉闷，问道：“青梧，大概多久才能到？”
大丫鬟青梧握了握手中缰绳，扯住焦躁的马匹，恭敬道：“快了，公主稍等片刻。”
韩菲继续问道：“你说我该怎么治他的罪？”
车厢中的女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是不要太严重了，毕竟他也是劳苦功高的。”
娇俏的大丫鬟捂着嘴轻轻笑道：“还是小姐心地善良。”
远处的骑兵冲杀已经到了尾声，浑身浴血的两队骑兵交杂着躺在一起，身边散落着不知是谁的残缺肢体，或年轻或成熟的面孔沉沉睡去，只剩下大雨一遍遍的冲刷。
莫明松漆盒里的短戟已经出完，他用戟割断束带，抛下漆盒，握着最后两枝卜字戟，沉默着冲刺。
灰衣老者的刀刃上净是被数十斤重的卜字戟砍出的豁口，他随手拔出身旁尸体上的楚刀，猛地震下刀上血水，盯着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喃喃自语道。
“时间到了啊。”
远在一边的大丫鬟青梧脸色一变，凌厉一掌拍向马车右侧的地面。
莫明松顿住身形，骇然回首，惊恐的看着浑身泥水的杀手从地下一剑刺向马车。
“撕风戟莫明松。”灰衣老者长刀指了指莫明松，轻声笑道：“你该不会是在西韩那摊水洼里待久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吧？”
莫明松咬着牙，他甚至不敢再次转身，眼前人明面上的实力已经稳压他一头，他再敢转过身去，就真的是自寻死路。
大丫鬟青梧气机充沛的一掌自然凌厉，她这一掌不求杀了地下的杀手，只求能够逼退甚至只是逼缓杀手，那么她后续的杀招就可以把这个杀手摁死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身的杀手竟然是一步不退，拼着吃了青梧的一掌，依旧一剑刺出没有回头。
马车本就不高，那杀手即使不敢太过靠近前室的青梧而选择提前出手，也足以将距离在一瞬间拉短到足以致命的距离，青梧无奈之下只好停住步子，用一双肉掌去接这一剑。
西韩学宫为了保护没有办法习武的韩菲，特意选了一批稚龄女童加以训练，不练杀人术，只是练一身充沛真气，以及一副铁打一般的身躯，几年下来，几乎是百选一的恐怖淘汰。
青梧自然不怕用一双肉掌去接剑，只是这种措施已经比逼退杀手低了一个档次，属于无奈之举。
杀手长剑被青梧拦下，身体一拧转了半圈，只是青梧双掌硬如钢铁，死死夹住长剑，杀手转动长剑不成，直接放手，右手一掌拍向青梧，左手从腰间一抹，抽出一把淬毒匕首，滑向青梧腰腹。
青梧不敢去尝试这匕首是否能够划破自己皮肤，上身不动，下身借着与杀手对掌之力直接腾空，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莫明松看的焦急，持着短戟死死盯住面前的老者，这场刺杀来的突然，西韩皇室所剩不多的供奉自然不会随时跟着韩菲，这次出行，韩菲只带了他和青梧两人，现在只希望青梧能够拦住那个蒙面杀手，自己这边只能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如果李淳在这，他应该会有一些熟悉，这个场景和当年离王府的刺杀太过相似，炮灰们进行兑子，兵对兵将对将的开始捉对厮杀，现在这种情况和当年有些不同的是，两个杀手都被拦住，或者说看上去被拦住，而当年一锤定音的“他”还没有现身。
这片地方是灰衣老者精心挑选的，不仅视野开阔便于追踪，而且偏远，位于两州交界的地理位置会让两州的州牧推脱责任时扯皮很久。
更妙的是的这场大雨，当大雨停止，所有的痕迹都不会留下，灰衣老者现在无所事事，他的任务只是拖住眼前这位近几年刚刚出名的“撕风戟”，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为后面的暗杀做好铺垫而已。
马车周围的守卫自然不是吃素的，只是在这种个人武力称雄的战斗中，只有二十几个人的骑兵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刚刚冲上去的几个骑兵在一瞬间就被杀死。
“退下！”青梧面色难看的呵斥道。
普通人的参与并不能改善情况，所幸眼前的杀手只是隐匿有些门道，但是实力并不算太强，大约有个二品上的境界，虽然境界高些，但是都是野路子，想要杀他并不难，再次一记劈空掌逼退杀手，终于腾出空的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远处的莫明松。
这一眼看去，她睚眦欲裂，浑身紧绷的莫明松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泥水中有道人影慢慢的靠近。
所有的杀手都是幌子，真正将要起到作用的是这个一早伪装成普通骑兵的家伙，只要先杀了韩非带来的两个护卫，那么韩菲身边无论有多少骑兵，等待她的不过就是死亡而已。
来不及警告，那个可能是在场武力最高的杀手，偏偏以一种最为鬼鬼祟祟的方式想要定下这场游戏的输赢。
这位宗师境的暗杀高手，手中长剑无声刺出，而此时的莫明松还在盯着前方的灰衣老者。
……
天宁城外有座山，山里深处有个道观，黄紫衣袍的老道士捻着棋子，一指按下。
要屠龙。
只是这一指在棋盘表面一寸处停住，老道士轻咦了一声，喃喃道：“这小蛇还有生机？”
西韩气运有如白蟒，化在棋盘上就是小小的一条，此刻这小蛇盘住身子，仰头吐信，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老道士轻笑一声，指尖用力按下，笑道：“老道今日做个阎王，定了你的一时三刻，还不上路！”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雨之中，那名宗师杀手，剑已递出，迅疾而又缓慢，莫明松终于察觉回身，一瞬间脸色惊变，手中短戟试图回护胸膛，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不~”莫明松狂吼一声，竟是在刹那间连崩体内窍穴十余处，殷红的血箭从他的全身喷出，体内气机如山雪崩溃，借着这股突然爆发的气力，往后倒飞三步，拼死之间终于夺得一丝生机。
宗师剑客面色不变，莫明松好歹是成名的高手，一品的实力已经是天下难得，只是他躲得过一剑，却躲不过第二剑。
灰衣老者抱胸而立，目光唏嘘。你瞅瞅你瞅瞅，这就是这个世道不讲道理的的地方，论天赋，莫明松比他高了太多，所以现在看来不过二十几岁的莫明松可以和他打的有声有色，只是人家不讲道理的请来了宗师，啧啧啧，惨呦！
灰衣老者只是打算袖手旁观，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能够亲眼目睹一位未来高手的死亡更是赚了。
青梧现在一心想要带着韩菲离开，只是原来的杀手却不答应，本来是被青梧压着打的杀手，一改之前的疲态，开始黏着青梧打，青梧气恼不过，但是又不敢纠缠，只得反身试图先杀了眼前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她抽空看了一眼莫明松的方向，知道现在情况已经坏到了极致。
“你们，去帮莫统领，拖住他！”青梧厉声高喊，一双肉掌越发凌厉。
迫不得已，只能试着用人命去拖延。
……
曹长卿站在二楼的地图旁，青衣的文士蹙着眉头，手里捏着红色的小旗犹豫不决，思索着插在何处，如今这天下铁桶一块，旗子插在哪都不好。
偶尔他抬头看看，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人世间的修行都叫武夫，只有上了宗师，才叫道。
那位躲躲藏藏不敢露面的道德真人，半只脚踩进大宗师就想算计残存的西韩气数，妄图借力也跻身进来，弯弯绕绕算计了良多，借了诸多力气，才造成眼下这局面。
只是只要一天没有踏进这个境界，就不知道这个境界代表着什么，就不明白涉及到气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时，人的渺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