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连，亥时出发，东京汴梁。”
“段大人，您要走夜路？”
“夜路好走。”
“……那小的就不多说了，神捕大人一路走好！”
“樊大捕头，也不愿送送我？”
“大人说笑了！您武艺高强，帐下精兵干将，江湖上那是谁人不晓？哪用得着……嘿嘿，何妨小人送大人一程，只是不知……”
“自然是随我一路回京。”
“大人，这？”
“樊捕头说笑了！你诨名‘京西恶狗’，江湖上那是谁人不晓？哎，别不好意思，这真叫做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呢！我段某当差得小二十年了吧，办案头一遭，椅子没坐热呢，便听说樊捕头案子都给破了！神速哇！”
“大人谬赞，小可愧不敢当……”
“还听说，你樊爷最讨厌被人唤做‘京西恶狗’？京兆府里，谁敢这么叫，被听见那可是死都见不了尸的下场？”
“绝，绝没有的事，那是仇家的编派！”
“不过，这回的案子嘛，死是见尸了，头反倒没了？”
“府尹大人的意思，让枭首示众……”
“没了脑袋，啧，就不好讲喽。”
“神捕何出此言！尸首可是让仵作，还有一道被捕的贼寇同伙，多人勘验过，那还能有假？再者说……”
“再者说，正因为是真的，所以枭首示众才半天的功夫，好端端的脑袋便让贼寇的同伙给抢跑了，是吧？”
“这，这……算盗亦有道吧？”
“怎么？话到这份上了，还敢狡赖！”
“你！神捕也不能随便污人清白……”
“不见棺材不掉泪，嗯？樊，连？错了，唐——涟！”
“你、你、你……”
“结巴了？刚不挺能说吗？那个匪首，也该姓唐吧？对哦！他叫唐什么来着？”
“段时英！你想怎样！”
“唷？狗性露出来了？我说这趟没白来呢！你哪是京西的狗，你原本不就是唐门的狗吗？当年你个外姓人，走狗屎运了，不但入了唐门的六大房，还能跟唐霑、唐泌兄弟并称‘小三唐’，得意啊！你们仨后来怎么叛出的唐门，怎么被雷家堡逼得走投无路，你自己又在唐门里犯的何事……要往下说吗？”
“段爷，哎！高抬贵手罢！”
“哦？想我放过你和唐霑？”
“我……唐涟不敢，求大人指一条明路。”
“随我进京，神捕府听差。”
“……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的？”
“消遣？要是我和你讲唐泌杀了张迎祥呢？”
“杀张……哈，哈，小人好像没听明白，您是说，唐……”
“一条明路指了，你，还有唐霑，看着办吧。”
“神捕恩同再造。只是，我等江湖野人，难登大雅之堂，且容……”
“怎么，你怕了？”
“您说的，是这个唐泌……”
“这京兆府长安城啊，啧！尔等没见过世面的眼里，可是美仑美奂了？跟东京汴梁怎生好比！就说我家那梅三娘吧，原是童太尉府上掌厨，到这头一日，上街两圈逛下来，险些找不出几般像样的食材！唐涟，抬举尔等进京，要识抬举！”
“那唐泌……”
“夜路也得走嘛。张迎祥既死，江湖乱局大开，乱局既开，看天下还有谁收得了这个场？世间已无张迎祥！此时不进京，更待何时啊？正所谓‘天予不取，反为之咎’。你俩是打算乖乖等着伸头一刀呢？还是……”
“段大人！……罢了，小人跟您走夜路了！”
“诶！这就对了！岂不闻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人生苦短！若只图安乐，冢中枯骨何异？单说你们仨吧，当年杀出唐门，何等的豪迈！到头来呢？你和唐霑耍起小聪明，合计着一官一匪，抱团苟且，复何其可悲？你看唐泌！那年他怎么跟你俩分的道扬的镳？如今怎么重回的江湖？杀张迎祥又图一个什么？”
“唐泌，他，他活腻味了……”
“活腻味？唐涟，你错了！丈夫处世，是非黑白，概由我定。什么功名啊，富贵啊，尊卑啊，秩序啊，俯仰之间，就图这个？且听好！
“惟风刀霜剑，方见风光无限，花好月圆，终归断瓦颓垣。
“孟子曰：
——大丈夫生于忧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