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并不是因为听到消息被吓晕的，而是太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饭，长期的饥饿加上急火攻心，血液冲到头脑里，才会晕倒。
当晚，林森来到汤姆的房间，和他彻夜长谈。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家族是从边界到王都，唯二能进行补给的城市，最近打仗变少了，商队变多了，所以油水也变多了。遭人觊觎也是正常。”林森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被人送到手里的报告，坐在汤姆对面，一边翻看一边观察汤姆的反应。
“想回去吗？”
“想，但是。。。”
“但是什么？”林森一直语调漂浮，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是我已经不是贵族了。。。”汤姆低下头，看向掌心的脉络，听说秦国有人会看手相，命运线完全看不清是什么征兆呢？
“不是贵族怎么了？”
“不是贵族就没有爵位，没有爵位还怎么掌管城市？”
林森看汤姆沮丧的模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
“贵族，为什么贵族会成为贵族，难道就是因为你爷爷的爷爷和国王一起打过仗吗？”
“对啊，贵族不就是这样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贵族就应该是这样呢？”林森语气变得激烈，神色开始认真。“为什么马跑得那么快呢？为什么人不能飞呢？难道这些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对啊。。。这些，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汤姆不知道林森想说什么，神色茫然，不知所措的回答道。
“那我告诉你，林家最近正在研发一种魔法机器，能够跑的比马都快，还不需要用魔法驱动，任何人都能使用。我们也在研发如何能把人送上天，现在已经实现了。这些在你眼里天经地义的东西已经被我们攻克了。”林森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胸前比划，眼中散发着自信认真的光芒“现在告诉我，贵族，天经地义吗？”
汤姆看到这样的林森，不知为何，仿佛被他眼中的光芒刺伤了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嘿嘿嘿”林森笑的很促狭，“大老爷们哭什么？”
“不。。不是，只是风太大了。”汤姆摸了摸眼睛。
“所以”林森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露出礼貌的微笑。
“所以，跟我混吧。”
第二天，汤姆收到林森给他的十年计划，以及一份印着林家印章的契约，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个富家公子，并没有在开玩笑，林森真的想要他回到家乡，夺回自己的一切。
计划里写着，林家会提供资金，计划和信息，用特殊的方式帮助汤姆掌握政权，站在台前的依然是汤姆，但是如果遇到挂有林盟标志的商队，要减少三成过路费，对林家则完全不收费。
契约只有一张，但是计划书有一共三十多张，汤姆摸着质地柔软光亮的雪纺纸，看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签下了这份契约。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汤姆握着林森的手，觉得他们两人的距离正在不断的拉远，林森对他的态度不再向昨晚那样热衷，甚至让汤姆觉得有上位者的压迫感。
是啊，自己从现在开始，就是林家的打工仔了。
中午，林森给他准备了路费和几个伙计帮助他执行计划，给他送行。
汤姆能够理解，这些人即是帮助，也是监视。
“我希望我们是纯粹的契约关系，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但是。。”林森站在汤姆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是很期待你们那里的银狼肉的。”
从那以后，汤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在林家的帮助下，夺回城市，放慢城市的发展，拆除城堡，收拢这里所有的老鼠，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成为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然后通过此地向边境和王都辐射，将来往道路拓宽，收拢附近所有的山贼，民匪一家亲，串通一气，收取过路费用。
来往商队，如果选择绕路进山，道路曲折，没有当地派发的手令几乎一定会被山匪打劫，丢失货物还算小事，更有可能会有生命之灾，但如果交款之后安全通过，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只要加入林盟，就能减少四成费用。
对于各路逐利的商队来说，该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汤姆签订契约后，就再也没见过林森，但作为林家下属的一份子，他也开始对林家有了更深的了解。
林家外派人员多达三万人，遍布整个凯撒帝国，三大势力中都有林家的分部，从林森继承林家后，林家基本上不在从事生产，而是不断进行研发和产品优化，在本地找加入林盟的企业进行代加工，然后通过林盟和当地企业的影响力进行销售，两者分成，林家负责调查市场，当地企业负责生产，几乎在任何地区都能赚到盆满钵盈。
汤姆后来拿到一份由林家送过来的信封，上面写着《针对边陲地区关税过重的解决办法》
上面详细的记载汤姆家族的各种信息，当时流浪在外的汤姆的状态，和对当时上层局势的分析，以及最后对于汤姆的处理方式。
信封很厚，有足足二十多页，每页都密密麻麻的写着汤姆看不懂的数据，在最后一页还有林森的亲自批红。
这时，汤姆对于林森说的契约关系终于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现在想起来，林森和那个贵族有什么区别呢，精心策划，巧立名目，最后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过自从他重新掌管之后，认识到，林家真的和那些贵族不一样。
比如汤姆曾经，他小时候除了每天必须要学的知识以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和其他的家族联谊，坐着马车去各地参加酒会，和各地贵族打好关系。剩余时间就在领地里闲逛，到处生长正义找乐子，他的父亲会和别的贵族下棋或者去听歌剧。每天无所事事保持现状。
但是自从他按照林家的方式进行管理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虽然每天依旧很闲，但是需要操心的事情却变多了。
有一个交十万元关税的商队，他觉得自己要去看一下，因为有可能发展成林家的下线。
有个边境来的将军，汤姆也要去见一下，是为了收集别国信息，方便商品运输。
还有固定时间要开会，每周要进行领地巡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林家更好的发展，从而他也能得到更多的报酬。
汤姆虽然掌管很多事情，但是他只是一个管理者，而不是拥有者，这个地方的归属权，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身上，听说那人拿着林家给的钱，在皇族管不到的地方过着滋润的小日子。
纯粹的商业化运营，每月会有人来调研，和汤姆坐在一起，发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优化发展道路。
随着时间的发展，问题走向从“如何让周边盗贼俯首称臣？”这种几万人的争斗到“用什么办法收取租金才不会让商队有逆反心理？”，“如何通过差异化经营增加税收？”等更加细化的问题。
汤姆从最开始的一无是处，只能被当做带路党小头目，到最后真正的折服众人，成为真正的一把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汤姆用自己的努力和实力，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北地之王。
有时，他也会怀念青春，每逢休息的夜晚，他会故意打扮的像一个流浪汉去酒馆里蹭吃蹭喝，他的年纪反而成为最好的伪装，没人想到，汤姆马菲亚，地下世界无冕之王，林家代理人，全北地最有权势的男人，居然会在混乱的酒馆里伪装成乞丐，听别人讲各处传来的故事。
直到那一天，前不久林家刚出的祸事没有打垮他，但是紧绷的精神还是需要纾解，老汤姆经历了一天的忙碌，换上那身流浪汉的衣服，蜷缩在酒馆的角落里，喝着最便宜的酒水，焚情。
这种酒苦涩难咽，听说就是由低纯度酒精直接兑水制作，如果喝的足够多，就能焚烧感情，忘记伤痛。
汤姆第一次觉得这种酒居然真的有用，他还没喝几杯，居然仿佛看到年轻时林森推门而入。
仔细一看，这人和年轻时的林森有七层相似，眼神平淡，其中有隐藏很好的戒备，他进酒馆的第一件事是四处观察，他向几个出口看了很多次，又对那些看起来有攻击性的人的位置上隐蔽投去目光。
汤姆有些兴奋，他和林森长得真像啊！
两人五官有七层相似，眼角微挑的丹凤眼和方鼻，还有那薄嘴唇和轻轻挑起的嘴角，都表达了两人的关系。
这人一定是正在逃亡的林秋！
只是他们的眼神差了很多，林森的眼神里带着笑意和轻视，最内里还有不易发现的温柔。林秋却不像商人，更像是个贵族，甚至是皇族，眼神很灵活，但却毫无希望，眼底一片青色，看不出在想什么。
汤姆老爷子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这种眼神一般被叫做死鱼眼。
汤姆看到林秋走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开始点单，眼睛几乎一刻不停的观察四周，坐姿靠前，脚尖点地，属于时刻都能离开座位的姿势。
汤姆没有走上前去相认，这人，不像林秋。
真正的林秋应该像他的父亲林森一样，平时轻浮，笑不达眼底，但是只要面对他在意的事情，就会从瞳孔中散发出光。
但是林秋却是面对任何事情都会有相同态度的人，这种人冷血，漠视，可以成为一个良好的管理人员，却不适合成为一个家族管理员。
周围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汤姆看出林秋很不习惯当前的环境，从进门开始，没有触碰过任何的东西，他叫了服务生，要了两杯酒放在自己的面前，酒的品质还算不错，是燃情，比汤姆手中的焚情做法相似，但却要好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汤姆随手从边上的桌上拿了一个面包放到嘴里，咀嚼两下直接吐出去，不管那桌人的愤怒，走到林秋面前，拿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城里人？想打听什么？”
汤姆基本上可以认定，曾经关于林家大少爷失忆的谎言是真的，不然怎么会有人能突然性格大变？
不过这样也好，能让他更方便的了解林家的局势，好在未来的斗争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既然林家已经没了，那么自己还在为谁效力呢？
林盟没有了林家的压制，绝对不会对林家曾经的蛋糕善罢甘休，而汤姆作为掌握大量资源的林家下属，必然会首当其冲，受到他们的“合作要求”，那时，汤姆的位置估计就只能拱手让人了。
汤姆在转瞬间已经想了很多，对着林秋露出流浪汉该有的笑容。
“五十张烧饼，要加银狼肉的。”
听到这句话，老汤姆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林森拍着他的肩膀，给他新生活的时候。
呵，想什么呢。
老汤姆在心中叹气，我已经自身难保了，别奢望我能帮你太多啊。。。
谈话结束，老汤姆找酒保说了事情就回到自己的家，他的房子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事实上和林家一样，都在低调上做到了极致，反而更加显得奢华，银狼饰品随处可见，屋子里也在烧着古弥香。
老汤姆走到床前，从床下拿出曾经的那份契约，雪纺纸不愧是最适合记录的纸，已经十多年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纸张颜色也只是微微发黄，但是却因为人为的多次翻看，有严重的卷边。
老汤姆翻看着这份契约，但里面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想着自己十多年来的生活，想了很久，质问自己，那些早已有答案的问题。
这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不是，我想要的只是光复家族，找那些人复仇罢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走向这条路，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现在的生活。
如果重来一次，那你还会签这份契约吗？
会的，因为这是摆在我面前的唯一出路，如果不签契约，那我现在依然是街边的流浪汉。
真的吗？难道曾经是贵族的你，被贬之后，真的只能去做流浪汉吗？
。。。当然不会。
经历的越多越知道，原来自己身为贵族居然比普通人多懂了这么多东西，事实上林森之所以选择我来掌管这里，也是因为，我比别人更适合，我比其他人懂的更多。
那上了贼船，还能下来吗？
不能，即使我现在出卖林家，别人依旧会认为我是林家的一条狗。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在继续支持林家，做个挺直腰板的人。
后悔吗？
。。。后悔啊。。。唉，林森老爷总说什么打破贵族阶级，最后也没做到，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想办法帮他儿子一把了。。。
老汤姆看着手里的契约，想着想着居然把自己气笑了，自言自语。
“你们林家全是混蛋，你让我掌握这么多东西，然后还不来看看我，你儿子更混蛋，居然走到我面前让我做二选一？”
想到这里，他拉了床前最小的那个铃铛，三息不到，一位身着黑色夜行服的人从窗户跳到屋内吗，他的衣服仿佛能够吸光，即使在明亮的屋内，他的身边也是一片黑暗在扭曲。
“主人，有什么吩咐。”
“启动他。”
“好的”
说罢，那人就干脆的翻出窗外，老汤姆长舒了一口气，哼着小曲躺到床上，安稳的进入梦乡。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谁也说不清楚，而当事人中，死人不会在说话，活人也一定会把这件事死死的烂在肚子里，即使在梦里也不敢说出口。
只是可以确定，边境这块儿，只属于汤姆马菲亚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