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满庭芳惊回头,见是三丰,埋怨道:“你也不敲敲门,吓我一跳,有事吗?”
“三叔让咱去吃海蟹子,说是犒劳你!”
“哦?真的?为什么要犒劳我啊?”满庭芳有些兴奋,她正想找三叔说说刘倜的事。
“他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
“那咱给他捎瓶好酒,吃蟹子最好喝两口!”
“早送去了”,三丰十分自得,“今天一定会拿出来喝的!”
“那快走吧!”
满庭芳放下手中的活,随三丰赶往三叔家。路上她提了提刘倜的事,三丰静静地开车听着,没有什么表态,满庭芳又看着他说了说今后的打算。
三丰依然没有说什么,满庭芳怕他分心不能专心开车,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三叔家。一进门见三婶子正在院子里薅葱,见他们进来,忙不迭声地对着里屋喊,“老伴儿,侄儿和侄儿媳妇到了,把螃蟹端上桌——”,说完从菜地里跳出来,一手拉了一个,带他们进到屋里。
三叔家是典型的北方乡村房舍,四间瓦房外带石墙大院。院子里栽种的各种蔬菜花草郁郁葱葱,似乎在宣示着主人对她们的态度和下的功夫。
三叔正坐在炕头上温酒,炕桌上一大盆举着大红钳子张牙舞爪的海蟹正冒着热气,桌角立着一瓶茅台,夫妻二人见了,忍不住相视而笑。
三叔把四个酒盅倒满了酒,端到每个人面前,敲着盆子对他们说:“快上炕,今天没有别的菜,就它们了!”
“好,这才过瘾嘛!”
三丰搓着手说,几步上炕,盘了坐到三叔边上,扎煞着手不知道拿哪一个好。
三婶子把满庭芳让到炕里,自己盘腿坐在三叔对面,见三丰的馋相,笑得合不拢嘴,挑起一只母蟹“咚”放到他碗里。
王三丰嘴上说着“谢谢”,手却毫不客气,“咔”地一声把蟹子剥了壳,那橙红色的蟹膏和乳白色蟹柳,就散发着鲜香进了他的嘴,“唔,真肥,真鲜!”
满庭芳笑话三丰,也照样学样掰开一只,一半给三婶,一半留自己。
“甭让,都有!”三婶子推让。“这都是刚从海里拿回来的,所以才这么鲜呢!老家亲戚包的渔船,绝对没泡保鲜剂,你们放心吃!”
三婶子自己剥了一条腿给三叔,不无自豪地说。
“得花不少钱吧?海捕的蟹子很贵的!”
满庭芳知道目下真正的海蟹是非常昂贵的,少说也得一百块钱一斤。若没有贵客临门,一般是不会上桌的。今日两位老人不惜重金买了这么多又这么新鲜,可见其情真意切。
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吃蟹子的场景。那时海蟹很便宜,一块钱能买十斤,就是加上波希哥哥一家,一块钱也能管够。虽说那时没有钱,但敞开了吃的感觉又是何等畅快啊!
“来,庭芳,今天三叔我敬你一杯!谢你给三叔我出了口恶气!令我对你刮目相看啊!”
三叔端杯仰脖喝了,表情郑重,这让满庭芳有些受宠若惊,虽不知他所言的“恶气”是指什么,也赶紧满庭芳端起酒,狠心来了个“一口闷”。
长辈敬酒必须得全喝了,这是规矩,也是态度。
真不愧是三丰跑到人家酒厂亲自提货的名酒啊!酒入肚腑,那种火烧火燎的醇香引津出丝丝甘甜在满庭芳口中回味无穷,让人瞬间忘了身心的疲惫。
虽说酒暖愁肠,但是她不能忽略一个问题,那就是一向勤俭的三叔和三婶子,如此破费犒劳自己的那个原因。三叔说的“恶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必须弄弄清楚。
“三叔您太过誉了,刚刚说我给你出了恶气,在咱自己的公司里,谁敢让您吃恶气呀?”,她歪头逡巡了一眼丈夫笑问,“难道是三丰?他不敢吧!”
“你想不到吧?呵、呵、说来也可笑,就是那个刚滚蛋的刘倜!你把他这么一开,就等于给公司送走了瘟神!哈哈哈......”
三叔的兴奋让满庭芳诧异,“不是我开的他,是他自己不干了!不就是一个秘书辞职嘛,至于有这么大的影响吗?三叔您可惊着我了!怎么,您和他,还有大的过节?”
本来她还想和三叔提刘倜辞职这件事,希望找到一个既不失人才,又能让刘倜受到教训的良策,现在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还没等三叔开口,三婶子把手里的蟹子“啪”往桌上一放,忍无可忍道:“什么过节!那简直像是结了八辈子的仇啊!这个刘鼻涕太坏了,早就该撵回去了,也不知道他爷俩怎么滴,一再忍让,你三叔就把在外面受的气,全回来撒到我的身上了,哼!”
三丰的眉头拧巴了几下,眼眶抬到了刘海上,一幅哭笑不得的埋汰样。
“人家有名儿,叫刘倜!”
三叔不耐烦地打断,他觉得老婆子这个局外人不该乱插嘴。
“我就这么叫他,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坨恶心人的鼻涕!”
三婶子回怼完了三叔,转脸对满庭芳笑道,“要不我说还得感谢咱庭芳呢,要不是她进公司主持正义,你们爷俩要窝囊到什么时候!庭芳,婶子敬你,这个女中豪杰,赶走了你三叔的眼中钉,肉中刺!”
满庭芳被这些从天而降的赞扬搞得不知所以,只好接了酒,也一口气喝了,觉得三婶子最后说的几个字十分刺耳。
“要说是眼中钉、肉中刺,那也太夸张了!”三叔接过话茬忙解释,“不过这小子仗势生事的本领,在公司里他数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仗势生事?他仗得什么势?”
满庭芳想起刘倜辞职时的狂妄不羁,也心有疑惑,看来自己对这个刘倜了解的太少了。
“他大舅子是质监局的头,刘倜一进公司就嚷得无人不知,你说他有没有势?”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丰终于开口给出了答案,让满庭芳豁然开朗,这样的靠山要是不讲官德,也确实是会成为某人的势。只听三丰继续怅叹,“唉,谁叫咱产品的市场资格攥在人家手里呢!你以为刘倜会无缘无故的张狂?”
王三丰说完,喝了杯中酒,又给自己和三叔斟满了杯。
三叔跟着叹了口气,对满庭芳说明原委,“我呢,其实平时也就是管管他们后勤上的事,有时也安排点临时的事务,刘倜就伙同他屋里的那几个小青年变着法子捣蛋推诿。他这么一带头,屋里那几个小青年都符合,巴不得不干活,一个个伶牙俐齿的,你说一句,他们就有十句等着你,我每次都被气个够呛!”
三叔现在说起来还是愤愤不平,语气里透露出无奈委屈和丝丝缕缕的辛酸,让满庭芳听了心里难受。她思虑了一番后,端起酒杯给三叔三婶子敬酒。
“三叔您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给您不痛快了!”满庭芳双手捧酒给三叔,不无歉意地自我检讨,“原本我觉得他文笔不错,是个人才,还想挽留一下,现在看来,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感情好!”
三婶子脸上的皱容张开了不少,三叔笑着瞥了眼三丰,没说什么,把杯中酒喝干了。
王三丰的沉默,满庭芳不会不理解。三十多年的从业经历,怎会不知世态炎凉人情世故?但如果因此放弃了底线,她是不能接受的。况且,刘倜的大舅子到底是不是刘倜的真正靠山,也需要再调查一番。
即便真的是,开弓也没有回头箭,那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会像三丰这样选择不战而降。想到此,又给二老填满了就,举杯言道:
“您二老以后就只管享你们的晚年福就好了,公司里的事,有我和三丰操持,你们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那我和你三叔以后就只管做那福寿草喽!”
能让老伴放下受气的营生,三婶子比谁都开心。
剩下的时间,他们不再谈刘倜,张家长李家短,至亲要朋的事情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大堆,期间大家频频敬酒,一直叙到月上中天才散。
三丰本已酒意阑珊,但却逞强非要自己开车,满庭芳好说歹说才把车钥匙要来。她给公司的司机王本良打电话来把他们接回了家,这才杜绝了酒后驾驶。路上她特意嘱咐王本良回家时再打个车,要着发票,明日找她签字到财务处报销。
王本良答应了一声,一路上都闷声开车,像个闷葫芦。
到家后王三丰倒头就睡了,满庭芳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的蟹子宴上得来的信息让她夜不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