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嘈杂的喊叫声把湘竹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湘竹翻身而起,冲到大门外。湘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柱子哥家的五间大瓦房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片断壁残垣!雨水把灰烬冲洗得干干净净,一丝的灰星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堆烧得发白的石块和变形的瓦片。东屋和西屋北面的墙壁被烧得灰白。靠近宅院的几棵竹子的枝梢被烧焦了,竹子一半是绿的,一半是焦黄的,给人一种就要死亡的感觉。后面邻家门外的一棵大杨树,离柱子哥的房子只有两三步远。枝繁叶茂,一个人都搂不过来的。如今只剩下黑乎乎的枝杈,直刺向天空。就像一只从地下伸出的手臂,在向苍天求救。
院子周围站满了围观的人。大家议论纷纷。湘竹揉揉发涩的眼睛,掐一下自己的手臂,以确认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是不是自己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疼痛告诉她:眼前的景象是真的,不是梦!秀兰和她的红瓦房同归于尽了!
柱子哥的那辆破旧的小轿车开来了,停在竹林边路口。柱子哥下车,转身就立住了,望着自己的家,静止了足足有三分钟。湘竹的耳边好像有时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其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周围的人的目光转向刚下车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个呆若木鸡的人。
“娘!秀兰!……”狼嚎一般的声音,柱子哥哭喊着,跪爬着,向着家门前进。此时此刻,哭泣声从人群中不断传来。湘竹瘫坐在自家门口的地上,伏地痛哭。
柱子哥跪在家门口,哭着,喊着,头磕得鲜血直流,嗓子喊哑了。可是再也没有人回应他了!那些烧得变形的瓦片和砖头在阳光下闪着惨白的光。没有人来把他扶起,没有人来把他安慰,没有人投给他同情的目光。人群里,哭声响成了一片。
不知是在谁的带领下,男人们开始走近那些破砖乱瓦,开始翻找什么。他们把屋内的石块什么的一块一块扔到院子里。屋内清理干净了,什么也没找到。地上好像刚被拖洗干净一样,连一点儿灰星儿也没有。大家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好像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又得要干些什么一样。
警车响着刺耳的警笛声开进了村子。明晃晃的手铐锁住了柱子哥的双手。警察像拖死狗一样把他塞进了警车。警察探询了一番,做了记录,然后就带着柱子哥离开了。
哀叹一番后,村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在废墟的四周摆上了供品,点燃了香烛,焚化了纸钱,磕头作揖,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念叨些什么。香火一直延续了七天七夜。
竹林里已经没有人来乘凉了。湘竹从那天起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常常一个人坐在竹林里望着那堆瓦砾发呆,或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饭也不记得吃,睡觉也忘记闭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屋顶。爹娘对湘竹的状况焦虑万分,可他们的劝说如对牛弹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得必须把他从这件事上移开才行。”爹忧心忡忡的说。娘一拍大腿,“瞧我这脑子!”赶紧把湘竹从竹林里喊回家。
“绿竹,你怎么就知道发呆?你秀兰姐好像托付你什么事了,是吧?”
“钱!小宝!”湘竹的魂魄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说:“看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她赶紧拿出了那个红布包。红布包里有几张存单,共三万,还有几千块钱的现钱,一张纸条,上面记着小宝的手机号码和存折密码。
“娘,这件事小宝还不知道呢,我们告诉他吗?”娘回头去看爹。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说:“面对现实吧,总得让他知道啊!”
“他怎么接受得了呢?”湘竹担心地说。
“别直接告诉他,得慢慢来。”娘建议道。湘竹想了想,觉得还是尽快让小宝知道的好。接受这个现实需要一个过程,小宝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最好不要耽误他的学业。
湘竹在一个下午给小宝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他奶奶病重要他马上回来。并告诉他他到了车站她回去接他,要他随时联系。小宝高兴的答应了,说第二天坐最早的那趟车回来。
湘竹找了辆熟人的出租车,在县城的车站里等待小宝的到来。
小宝下车了,东张西望的寻找湘竹。他长得白白净净的,特别像秀兰姐,一点柱子哥的影子都没有。看着迎上来的湘竹,笑着说:“姑姑,这么隆重啊,专车来接!”湘竹强忍着眼泪,扬起笑脸说:“我们的小宝出息了,我们怎么敢怠慢啊!”
“叫我王成龙好不好!怎么说个话也像我妈似的,整天‘小宝’‘小宝的’,烦不烦啊!”
“好!以后叫王成龙!姑姑记住了!”
二人上车。车开得很慢,这是湘竹嘱咐好的。小宝急了,嚷:“师傅,怎么开这么慢?新手啊!”
“对,新手。慢一点安全。”湘竹接茬说:“王成龙,姑姑给你讲个故事来打发一下时间怎么样?”
“好吧,别是老掉牙的故事就行。”王成龙很无奈的回答。
湘竹就讲起了柱子哥和柱子嫂的故事。
“我听着怎么像是说我爸我妈?”王成龙疑惑的问。
“认真听,别打岔!”湘竹警告他。车开得像蜗牛在爬行,可到村子竹林边的时候,故事还没有讲完:
“男主人公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迷惑,肆意挥霍,贪污公款,包养情人。女主人公依然在乡村奉养婆婆,养育儿子。男主人公在情人的诱惑下与妻子离了婚。而我们的女主人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儿子,因为她认为丈夫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终有一天会迷途知返,会还给她一个完整和美的家。不料,东窗事发,男主人公面临被审查。为了免除牢狱之灾,他要尽快地把贪污的公款还上。可他在县城里用公款买的楼房的户主是他的情人的,他们并没有领结婚证。而那个女人不但不愿意卖房子,还要告他强奸。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卖掉家里他与前妻亲手盖起的红瓦房。他在家里说出这个决定时,他的母亲气极之下,吐血而亡。可他依然不知悔改,还是让他的前妻连夜搬走,撇下刚咽气的母亲离去。而他的那些本家亲戚也置身事外。就在那个晚上,我们的女主人公把家中的木柴和油料都搬到正屋中,燃起一把火,把自己、死去的婆婆和她的红瓦房化为了灰烬。苍天有泪,一场大雨把灰烬冲进了河流,冲进了大海,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而今,一个曾那样完美的家已是人物两亡,变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