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了,湘竹收拾收拾书本衣物,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家乡——杏花峪。
杏花峪是一个只有六七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四面都是岭,种着各种的果树。从西北到东南有一条河贯穿小村,河的上游有一个小水库,村中央的河上有一座用青石砌成的石拱桥。通过桥是贯穿村子南北的一条主路,比较宽,两辆小车可以并行。其他的街道都比较窄,不能通车。路西住户都姓李,路东的住户都姓王。村子最南边的一排院落中,主路西边是湘竹家,路东是柱子哥家。湘竹家的院落比较大,北边五间正房,是草房又加盖了瓦的。中间三间父母居住兼客厅,两边各一间小屋,东屋原是哥哥住的,现在放杂物。西屋原是湘竹和姐姐住的,现在湘竹一人独享了。院西的两间配房是厨房和储藏室。东边和南边的院墙是由栽的酸枣树组成的“刺墙”。东边墙内栽着一排果树,樱桃、杏树、桃树、梨树、石榴各一棵。院南砌一个大水池,里面养着莲藕。。还有个小菜园和压水井。走东南门,门是用竹片扎成的篱笆门。
柱子哥家正屋是瓦房,其他三面都是平房,是严严实实的四合院,漆黑的铁大门,很气派。
再南边,是有二亩见方的一片竹林,是湘竹家承包的。竹林里,有父亲置办的石料。父亲是个石匠,擅长石刻。已经六十多岁了,可一刻也不闲着。哥哥帮他买石料,他就打磨块石,雕刻石碑。手艺很好,名声很大。他从不出去招揽生意,只做找上门来的活也一年到头不闲着,叮叮当当的忙个不停。
竹林的南边就是新近修的乡村公路。
在村边一下公车,看到那片青青的竹林,那林中露出的一角房屋,湘竹不仅潸然泪下。家啊,如此的亲切,如此的温馨!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呢?是因为以前总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吗?是因为现在的我伤痕累累吗?
看着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瘦得有些脱形的湘竹,父母很是诧异,唠叨着什么。湘竹一句也没听进去,也一句话没说。她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屋子。母亲见情形不对,也不再说什么,帮忙收拾起来。收拾好了,湘竹坐在床边,对眼前疑惑的父母说:“我离婚了。”就返身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二老惊愕的睁大眼睛对望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就听湘竹说:“你们什么也别说了,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什么也不想说,只想睡觉,你们让我安安静静睡觉吧。”二位老人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可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当湘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她一睁眼,发现屋子里亮的刺眼。她把眼睛使劲闭几下,才慢慢睁开来。房门是敞着的,屋外阳光灿烂。听见母亲与哥哥嫂子还有姐姐姐夫在院子里小声谈着什么。她刚坐起身,在她屋门口玩耍的侄子小亮和外甥浩男就冲了进来。
“姑姑,你可醒了,我们都等了一天了。你快给我讲故事。”小亮争先爬上床。浩男也不示弱,鞋都来不及脱就坐在了湘竹的身边,晃着她的胳膊嚷:“小姨,小姨,先给我讲,我要听孙悟空的故事。”
大一岁的小亮上前就把浩男推下床去,大声叫:“你上一边儿去。我和姑姑是最亲的,你靠边儿站!”浩男也嚷:“我和小姨是最亲的,你靠边儿站!”
“你最亲?我和姑姑都姓李,你姓什么?”
“我姓……”浩男哑了壳。
“连一个姓都不是,亲什么亲?”
浩男眨巴眨巴大眼睛,望了望已到门口的一家人,顿时来了劲儿,大声反驳:“一个姓就亲了?我妈妈和小姨是亲姐妹。你看,我妈妈和小姨长得多像!你妈妈呢?”
一家人堵在门口看两个孩子吵。
“好了好了,别争了。谁是好孩子我就和谁亲。”
“我是好孩子。”
“我也是好孩子。”
“那好孩子就帮我把那个包拿过来。”
浩男没有脱鞋,抢先拿到了包递过来。两个八九岁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湘竹的一举一动。湘竹拿出两本书,一本《格林童话》,一本《一千零一夜》。说:“给,一人一本,看完后换着看。”两个孩子尖叫起来,可还是不肯离开。湘竹又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抓出两把糖块。
“来,大白兔奶糖,一人一把。”
孩子们又尖叫起来。一手拿书,一手敞开自己的小褂兜,让湘竹把糖放进去。
“去玩吧,我要起床了。”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大人们这才进屋来。湘竹抢先开了口:“你们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安慰的话也就免了。我知道你们都很疼我、关心我,希望我好。今天我们就大吃一顿,来庆祝一下我的解脱,我的自由吧。”湘竹从钱包里拿出二百块钱来,说:“哥,你到街上去买好吃的,虾、鱼、肉、菜,什么好吃买什么。我们好好撮一顿。”哥哥拿眼光扫一下嫂子。嫂子瞪眼道:“还不快去,罗嗦什么!”哥哥才接钱骑摩托走了。
哥哥高中毕业后在村里当会计,因为工作出色调到了乡统计站。可干了十几年了,依然是个临时工。几百块钱的工资,连打工的都不如,可又舍不得放弃。总觉得干到这份上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转正了呢!就这么不死不活的拖着。嫂子自然气性就大了,里里外外一把手。哥就成了软柿子,让媳妇随便捏。
湘竹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饿了。菜还没有炒完,她就和两个孩子在桌边大吃起来。母亲眼泪汪汪的站在一旁看着瘦得不成样子的女儿胡吃海塞,狼吞虎咽,心里如刀割般疼痛。
夜晚来临了,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到竹林里乘凉,在饭桌边点上了他的旱烟袋。湘竹知道父亲有话要说,就坐在一边没有离开。抽了几口烟后,父亲开了口:“绿竹,别伤心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和你不是一路人,勉强成了一家人也不会到头的。你真正的缘分还没到呢!”
“爹,我不伤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做呢?”湘竹向爹娘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傻孩子,你太善了!可你以后怎么办呢?”爹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娘也在抹眼泪。
“爹,你别担心,我打算考研究生。”
“换换环境也好,爹支持你。爹攒了些钱呢!”
“爹,钱是不成问题的。这些年我挣的工资您又不要,我都攒着呢,足够了。您挣的钱您留着花。您只要不怪我都这么大了,不但没有孝顺您,还老是给您添麻烦,女儿就安心了。”湘竹扑在娘的怀里,泣不成声。娘俩抱头痛哭。
“傻妮子,你怎么这么想呢?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啊!爹培养出了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爹相信你将来会更有出息的。吃吃喝喝的事都是小事,争脸才是大事啊!我的闺女,永远都是错不了的!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啊!”白发苍苍的爹老泪纵横。
三人正哭得不可开交,忽听门口传来哭声,抬头一看,是柱子嫂。不,是秀兰姐。她说了一句:“绿竹妹子,你的命怎么也这么苦啊!”就扑在湘竹和娘的身上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