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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雪中送别

天空的雪,悠悠而落,芊芸听到金侍郎愿意帮师傅重建医馆,心中欣喜。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她也愿意答应。

“不知金大人的条件是什么?小女一定竭尽所能。”芊芸笑问道。

“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的事。”金侍郎坚定地说,“医馆可以建,但是你得离开医馆。”

“为什么?”芊芸的心就像被人揪出来,扔到这雪地里弃之不管一般。雪越下越大,二人的头上都落了一层白雪。

“姑娘别误会。金某觉得,姑娘到了出嫁的年纪。姑娘若不嫌弃,金某愿收你为义女,替你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听说,你与夏家的公子情投意合,待他守边回京,义父替你做主,如何?”金郎中真心实意地说。

“义父?”芊芸喃喃地叫了一声。

“好孩子!”金侍郎应了一声。

这氛围突然有些尴尬。二人相视而笑。

“义父在上,受小女一拜。”芊芸跪下拜道。

“快快起来,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儿,老夫也十分欢喜。自从夫人仙逝,家里不曾添喜事。你放心,义父一定替你好好筹备婚事。”金侍郎扶起她,激动地说。

“多谢义父好意。我还不想嫁人。”芊芸回绝道。

“这倒不急。你师傅的医馆,为父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忧心。明日可搬到府上。”金侍郎笑着说。

“多谢义父。”芊芸施礼道。

芊芸看着他上了马车,渐渐远去的车影,最后消失在茫茫雪色中。她忽然觉得惆怅与失落。前一刻的欢颜笑语好似梦境一场,像这片片雪花,落入地上寻不见踪影。

她以为雪停了,转身却见朱瞻基在她身后撑着鹅黄色的油纸伞。“殿下吉祥。”她彬彬有礼地回道。

“一个人在雪地里出神做什么?”朱瞻基关切地问。

芊芸便把自己与金侍郎的对话说与他。也许离别的伤感在她心里发酵,眼里不由得滚下泪来。

“微舒若知此事,一定会怪本王照顾不周。”朱瞻基淡淡地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方茜色帕子,轻轻地为她拭泪,继续说,“你若不喜欢搬到金侍郎府上住,就回宫吧。”

“回宫?”芊芸眼神里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她想起灵月、芍药、尤宫正、德公公……由夏入冬,多半年的时间未见,他们还好吗?

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一手抚在她肩上:“你放心,本王会替你打点好一切。”

他们沉浸在彼此的心绪中,没留意从他们身旁经过马车,里面坐着的朱瞻域和席云霄目睹了这一幕。朱瞻域手里捏着一块金镶玉的玉佩,这正是之前摔碎的那块,他找了应天府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他突然把玉佩扔季云霄手中,不屑地说:“丢掉吧!”

季云霄握着玉佩,看到雪中站着的两个玉人,心里明镜似地问:“五爷,咱们去哪儿?”

“回乐安。”朱瞻域闭目养神,只抛出这一句话来。

“师傅,芸儿回宫后不能再侍奉您了,您和小林子要保重身子。您膝盖的旧伤记得时常用艾灸熏熏。小林子喜欢吃糖,但别让他多吃,会伤了牙齿……”芊芸垂泪道。

“丫头,宫里不比外头,你心思虽细,但勿要思虑过重。你要记住为师教你的心决。不管遇到天大的事儿,也要按时吃饭,好好睡觉。记住了吗?”胡岩安慰她,脸上的笑纹慢慢恢复如常。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袖珍扁盒,递给芊芸道:“这里面有几颗药丸,必要时拿来保命。”

芊芸含泪接过,跪拜师傅。在回宫的路上,她神色黯然地问驾马车的元华:“元大人,这次火灾可与罗府有关?”

元华听后,略略点头,安慰她道:“你放心,长孙殿下一定会查清楚,还你们一个公道。有殿下和金侍郎在,一定会护他周全的。”

他们一路走来,并无他话。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有回到尚宫局,而是被安排到永乐帝的后妃——韩丽妃的正德宫中。韩氏是永乐十五年(1417年)从朝鲜国被选入宫中。这是永乐帝在位以来,第三次在朝鲜选妃。

韩氏还算得宠,且为人善良,朱瞻基曾奉朱棣之命迎接朝鲜国使臣,后赠予她故乡之物。朱瞻基这样安排,是希望日后芊芸在此处养伤,待她痊愈后再调去当女官。

一日夜色如水,芊芸坐在阶前望着星斗出神。忽听听有人言语:“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转头见是韩妃和她的乳娘黑金,忙起身施礼,“奴婢拜见丽妃娘娘。”

“起来吧!”韩氏慢悠悠地说,“乳娘,您看这漫天的星斗,和咱们在朝鲜国看到的一样吗?”

芊芸听了韩氏的话,便知她起了思乡之情。“唐代诗人李白写了一首诗极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韩氏听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会弹琴吗?”

芊芸笑着点头,便听韩氏让乳母准备一床仲尼式琴和一支斑竹笛。焚起梅花香,琴之泛音先起,有如天籁,引来乌鹊落于枝头。清风明月下,两个玉人琴笛和鸣,与这如水的夜色,构成一幅琴箫美人图。

这琴笛声吸引了墙外的一行人。且说,今日朝堂上,大臣们再次反对朱棣迁都的提议。朱棣脑海里仍浮现出朝堂上大臣反对的说辞:“皇上,若迁都燕京,远离江浙粮棉主产区,北方粮食不能自给,蒙古军一旦进犯,粮草跟不上,不利于天朝长治久安;回禀皇上运粮至燕京需采用内河漕运,若遇枯水期,水域干涸无法运粮,再者一路恐有寇盗所阻……”总之,大臣们反对的理由条条在理,但条条映射出出他们不愿离开应天府这富泽之地。这不是目光短浅,贪恋富贵之乡是什么?一想到这里,朱棣就怒不可遏,“难道一时的享乐,比大明江山社稷还要重要?”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应天府,一则它毗邻苏、浙、徽等经济发达地区,也是粮食、棉花主产区。二则,出于军事上的考虑。自从元顺帝从北方逃回蒙古,成祖不断加强北方的防御,北方驻扎重兵,预防蒙古部落的反攻。北方的兵权自然不好交给将军们,便分封皇子们驻守北方。如驻兵燕京的朱棣、驻兵热河的宁王、驻扎山西的晋王、驻扎陕西的秦王、驻扎辽东的辽王、驻扎大同的代王、驻扎甘肃的肃王,他们被称为“塞王”。

但是,朱棣自己也有一个非迁不可的理由。当年他与建文帝争夺帝位时,夺了驻兵热河的宁王部下诸多蒙古骑兵,助其夺位。后来,他把宁王调至江西。这导致的后果是,原来抵御蒙古军的防御线被自己弄了一个缺口。蒙古军时不时地侵扰大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像苍蝇之所以敢绕着虎头转,就是因为它头上不仅有其他动物的血迹,而且还有盘旋的空间。

白日里,朱棣的情绪被诸位大臣的反驳惹得心烦意乱,怒中含忧。晚上,夜明星稀,他撂下奏折,信步走出乾清宫,漫步时被悠扬的笛声吸引。他迈过木槛,绕过石屏,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忽见到月色下,清丽脱俗的韩妃吹奏竹笛,玉人配竹笛,天人合一。朱棣情绪由怒转喜,他竟有些嫉妒,恨不得自己是这笛子,依偎在美人的红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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