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蓉扶着楼梯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她没想到这楼梯这么深,仿佛垂直地延伸到地底下。楼梯的墙壁上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她走过的时候灯光晃动起来,照的她的脸忽明忽暗的。她继续向下,就看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子里摆放着几张办公桌,几个人正在商量着什么,白华蓉满以为只会见到欧阳朔一个人,一时间看到除了欧阳朔之外的其他陌生人,有些无措起来。那几人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都转过头看着白华蓉。
欧阳朔从办公桌的一大堆纸质材料中站起身,挤在周围的人纷纷退后给他足够的空间。“你来了。”
“哦,方掌柜帮我开的门。”白华蓉尴尬地说,随即她意识到如果不是欧阳朔准许,方掌柜应该不会擅自让她进到这里面来。
欧阳朔朝身边的人一点头,众人让开一条道,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他们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白华蓉。白华蓉尴尬地看看欧阳朔,她觉得此刻她像是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他们的地盘。
欧阳朔看出她的不自在,“我们出去吧。”
欧阳朔领着白华蓉走出黑黢黢的楼道,打开门的一刹那,白华蓉眼睛被刺得睁不开,“一直在地下室工作眼睛不会受不了吗?”
“习惯就好了。”白华蓉不知道,在欧阳朔心里,他们就像是生活在地底下的群体,在军阀混战乃至现在军阀统治下见不得天日。
欧阳朔打一把黑色的雨伞,白华蓉在欧阳朔撑开伞的瞬间有种壮烈的悲伤涌出来。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卷进了现世的混乱局势中,她微微有些伤感,冬日的细雨总会给人心头平添一丝哀愁。
“小雪,怎么样了?”
欧阳朔沉默了一会,“没事了。”
白华蓉突然停住了,欧阳朔见她不对劲,“怎么了?”
白华蓉嘴唇微微颤抖,手也颤抖着慢慢握紧,她在下决心,问出“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纠结着,终于她抬头对欧阳朔笑了,“没什么。”
她懊悔起来,明明可以直接问出口的事情到了喉咙口却又被咽下去。
“走吧。”欧阳朔一转身。
白华蓉伸出手扯住了欧阳朔的衣角,“等等。”
欧阳朔好奇地转过来看着她。
“请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我带到玉泉山庄,为什么小雪会自杀?”她一连串提出的问题像连珠炮发射出来,欧阳朔愣在那里,只等她问完他才缓过神。
那天早晨他应该怎么也无法忘记,他刚起床,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听到陈妈使劲敲门,他赶紧开门看到陈妈神色慌张地站在那里。告诉他小雪出事了的时候,他发疯一样连鞋子也没穿,跑到小雪的房间,看到她的床单上都是血,手腕上的血已经凝固,结了一层凹凸的暗红的痂。小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穿着欧阳朔买给她的白色睡衣,像一个瓷娃娃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白华蓉见欧阳朔发起呆来,用手在他面前晃晃,“欧阳朔。”
欧阳朔转头看着白华蓉,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小雪的事情告诉她,可是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活在悔恨当中。他带白华蓉来到茶楼,拍拍身上的水珠。他们坐在阳台边上,看着漫天雨丝。欧阳朔开始把他的故事讲给白华蓉听。
欧阳朔告诉白华蓉他的父亲如何投靠了军阀成为了直系军阀里举足轻重的任务,他告诉她他如何在学校里学习、成长成今天的欧阳朔,他告诉她他反抗直系军阀的事情,还告诉她江雨的死,小雪的神经失常。白华蓉听着这些过往,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离自己好遥远,他像是在讲述一个她从不曾知道的世界,里面的人,她不曾见过,里面的那个叫蓝朔的人,和欧阳朔怎么也无法融合到一起,每每在两个人影即将重叠的时候白华蓉都使劲让它们分开。
白华蓉回到郑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她有些失落,欧阳朔那么长的过往就在一个多时辰里向她交代清楚,人生匆匆数十年,到最后也不过是片刻的讲述过程而已。只是让她庆幸的是,她更加可以确定欧阳朔和她那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是她唯一得到安慰的事情。只是她不知之后该怎么面对欧阳朔了,自己像一个警察去抓捕疑犯一样,直接闯入他的秘密基地,把他连同他的过往一同拽出来,像审犯人一样,让欧阳朔交代清楚。现在她知道了,可是她感觉更加沉重了。
而欧阳朔却在向白华蓉吐露完自己过完的时候松了口气,他早就觉得白华蓉既然从舞会中窥探到他的真实身份,全部讲出来只是早晚的事情。有人能够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但是欧阳朔却忽视了对别人抱有过分的期待却是会让自己日后陷入绝望境地的事情。他回到归林居的时候,觉得轻松不少。他回想起一直默默坐在他对面听他讲述的白华蓉,白华蓉告诉他,“无论他的过往如何,他始终都是欧阳朔。”
蓝朔和欧阳朔有什么区别呢?
白华蓉踏入郑家大门,迎面青青以飞快的速度跑过来,青青直跑到白华蓉身边才刹住脚。“小姐,老爷他们都在找你。”
“找我?”
青青喘着粗气。手扶住胸口,喘了一大口气接着说,“都在前厅,让你过去。”
白华蓉隐隐约约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她撩起旗袍的边跑向前厅。
快到前厅的时候,她明显看到前厅里聚了许多人,她跨进前厅门槛,郑世贤、吴氏、郑家缘、郑家豪、王依如都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只有郑家缘看到白华蓉进屋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华蓉好奇地跟各位问过好,郑世贤还是一脸严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白华蓉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看向一边的郑家豪求救,可是郑家豪却把脸别开不看她。
“父亲,到底怎么了?”
“跪下。”郑世贤威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