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世贤远远地看着两个人走近了，他并不是老眼昏花或者老糊涂的人，一闪便闪到一株柳树后面，郑家豪看清楚两人之后微微诧异了一下，他决定暂时先观察一下。
郑世贤见到欧阳朔的神情大致明白了几分，太过尴尬的局面他不好当面干涉，这几日府上的传言他不是没有听过，更多的只是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就连吴氏也有几次提及此事，而从此看来，白华蓉大致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欧阳朔的感情模糊而清晰地摆在郑世贤面前。
郑世贤一绕绕到另一条小道上，眉头紧锁，他在思考着什么，这个掌管着杭州最大洋行的男人，此刻也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他必须撮合白华蓉和郑家豪，而他却又不能出面毁坏了和吴氏家族的关系。他必须好好想想，一旦白华蓉和欧阳朔的关系得以蔓延生长，对郑家将会是很大的损失。
而另一边，白华蓉撇下欧阳朔自己回房，半路被林少佐拦了个正着。林少佐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朝她努努嘴，是王依如房间的方向，她默默跟着林少佐走到王依如门口，王依如的神情已经不似刚才，毕竟王依如从小受过很好的民主教育，虽然有时候控制不了大小姐脾气，但能很快地恢复常态。白华蓉不做声地暗暗佩服。此时在王依如的地盘上，白华蓉也有些拘谨起来，她的拘谨却很快被林少佐给化解了。而欧阳朔至始至终没有再次出现。
当晚上白华蓉一个人在房间辗转反侧的时候，她总是回想起白天发生的种种，对于后天的舞会，她仍然没有把握，欧阳朔的样子总让她莫名地感觉到紧张和害怕，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刻意保持距离。她清楚地明白距离打破后她将面临如何尴尬的境地。说到底，女人是敏感的动物，一个眼神，一句话的语气，足够让她们从中窥探到深层的信息，她必须和他保持距离。白华蓉在睡着之前作出了决定，那晚一夜无梦。
郑家豪和王依如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因为郑家豪第二天过来教白华蓉跳舞的时候，王依如和林少佐也一并过来了，郑家豪并没有太多和白华蓉搭档的机会，倒是林少佐，嘻嘻哈哈地把他们尴尬的局面扭转到最平衡的状态。使这一天都很顺利地过去了。傍晚林少佐离开的时候，白华蓉已经基本掌握了西洋交谊舞的舞步和应变方法。
在那晚入睡的时候，白华蓉有一种等待上战场的壮烈感。只是第二天的状况却是她万万不会料想到的。
很多年后白华蓉回忆起她生平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舞会，她就觉得仍然像是做梦一般，当她和郑家豪王依如走近位于杭州租界内的领事馆大厅时，她已经被领事馆的富丽堂皇震慑，通体的白色大理石，水晶吊灯下，男人和女人服饰华丽地在大厅内自由穿梭，水晶玻璃杯反射出水晶吊灯灿烂的光芒，映衬着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和平和繁华，她像是初生的婴儿仔细打量这里，却被一双手轻轻拉住，欧阳朔在她耳边耳语，“今天你是我的舞伴，不要乱走。”他的语气充满警觉，眼神严肃地和这里格格不入，仿佛在警惕着什么。白华蓉觉得欧阳朔破坏了这里的融洽，不禁有些抵抗。刚想说什么，欧阳朔让她不要说话。
灯光猛地熄灭了，白华蓉乘机从欧阳朔手里把手臂挣脱出来，却不想又被拉住，她不好反抗，身体往另一边稍稍挪开些。大厅的前端亮起一束聚光灯，直直地照在那里，随即走上一个人，白华蓉在聚光灯的微弱延伸中，看到站在她旁边的欧阳朔眼神迷离起来，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看着聚光灯下的人。那个人穿着笔挺的军服，军服上的徽章显示他是有来历的军官。军官开始讲话，说的都是些让在场各位尽兴之类的客气之词，白华蓉觉得无聊，却只能听完，踩着的白色高跟鞋早就磨得脚跟生疼生疼的。她刚想把脚在黑暗中拿出来透透气，大厅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她只好恢复神采奕奕的样子。而一边的欧阳朔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她环顾整个大厅也没有见到欧阳朔的影子，却看到王依如郑家豪和林少佐在角落里偷偷交谈着什么，她刚想走过去，就被两个军官拦住了。
她来不及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军官向她敬了个礼。“小姐，这边请。”
白华蓉不知所措，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不仅仅因为她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更加因为她即将面临的新的未知。她又看向郑家豪的方向，她有一种想要融入他们的冲动，跟着眼前军官的指示便可以更好地融入他们，她这么想着，朝大厅一边的走廊走去。
什么人快步赶来，拉开她，白华蓉被拉开的瞬间看到许多人看向了他们，在这些人中间有郑家豪和一些熟悉的面孔，跟着她的两个军官迅速从腰间掏出手枪，朝着面前的欧阳寿示威。欧阳朔显然并不畏惧，而军官在看清楚欧阳朔之后明显犹豫着不敢开枪，白华蓉好奇地看着欧阳朔打到了眼前的两个军官，正朝她奔来的时候，她的脖子被一下子勒住，她惯性使然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自己被枪指着。
“少爷，老爷请。”耳边的声音是极尽厌恶的，白华蓉这么想着，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她不清楚为什么那人要叫欧阳朔“少爷”，只是她现在的状况容不得她仔细思考。大厅里的人已经惊慌失措起来，郑家豪林少佐王依如第一时间赶到欧阳朔身边，形成了一个对峙，可是白华蓉知道，他们不得不就范，因为她正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或许他们可以放弃她得到保全。眼前这四个人的表情在白华蓉眼里像慢镜头一样一一放过。白华蓉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不会丢下她不管。
她必须做些什么，她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她此刻觉得脚又开始生疼起来，不由得提起脚狠狠地踩在身后的那个人脚上，那人被白华蓉突然的动作弄得惊慌起来，却想不到白华蓉会踩他，他手松开白华蓉的瞬间，欧阳朔冲过来，夺过他手里的枪，一下子掰过那人的手反扣在背后，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走！”语气里都是威严。
那人冷笑一声，在欧阳朔耳边轻声说道“少爷，别忘了你的身份。”
白华蓉在欧阳朔他们的掩护下成功坐上了欧阳朔的车，欧阳朔在上车前将那人推开，车子扬长而去的时候，白华蓉害怕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上来。抬头却看到林少佐冲她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