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付红敏。
她是我的前女友。
更加考究一点来看,如果先前余露可以算作我的女友,并且我们上次的分手也算数的话,那么付红敏应该算是我的前前女友。
我们是大学同学。
大二的时候正式恋爱,中间不定期的闹了N多次的分分合合,最终还是坚持到了大学毕业。
付红敏是个理智而细心的人,做事情总是循规蹈矩,很讨厌突发状况。不论是对于喜欢的事情还是讨厌的事情,她都主张适可而止,点到即止。她喜欢把事情分为“必须做的事”,“可以做的事”,以及“绝对禁止的事”,并用这些标杆对自己和周围的人和事加以划分和约束。她对事物的评判标准,主要来自三个方面——常规,道德,责任。
和她在一起,虽然没有太多惊喜,倒也还算和谐。
她帮我洗衣服,为我做饭,给我制定每天正常生活的时间表,提醒我收敛不当的言行举止,建议我应该多结交哪些朋友,甚至主动承担了我的职业规划。
我得从心里承认,如果不要求太多,对于一般的社会标准,她应该是个好妻子的人选。
所以在毕业后,我没有多做什么挣扎,就陪着她去了H市周边县市的一所中学当老师。
在学校任教的一年多时间里,她远比我做的优秀,不论是同事的相处还是教学的成绩。第一学年结束的时候,她已经被划入评优的行列,而我,在此期间,似乎越来越不能适应这种生活,离她原先的期盼越来越远——“已经严重偏离了我给你预设的轨道。”她曾不止一次如此这般说过。
她极力让我跟校方的观点和理念保持一致,能够不表达自己的意见和建议时,尽量不要表达,即使被领导问到了。像是我目睹的几件学校做的并不正确的事情,事后,他们总是用更多的错误去掩饰,而出乎我预料的是,他们终于让错误变成了“正确”。
学校提供的某类服装,校方表示学生自愿购买,但事实上,若有人不“自愿”,学校也会强制执行;
某课外收费课程,学校表示学生自愿参加,但事实上,若果真有不参加的学生,那该同学就会被停课N节,以示对其不勤奋好学的惩戒;
某课外活动或比赛,截止日期是某月某日。当有学生鼓起勇气,在截止日期前二三四五天六七八九天才下定决心去报名时,负责人会宣布,现在已经不能报名了。如果有人较真,非要不知趣地追问,很有可能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报名时间在截止日期前十天结束。说不定事后还会把这一规定,添加到原先并没有注明这一点的通知文件上去……
诸如此类。
最后,因为我代课的一个班里的两名同学的早恋事件,促使我最终辞职,而校方和家长方面也很乐意让我这样一个“师德有问题”的,“鼓励学生谈恋爱”的老师离开。
严格说起来,我跟那个班级并没有太多瓜葛,我只是代课老师,班主任另有其人。早恋事件的两个学生我都认识,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一个沉静害羞的男孩。两个人的学习成绩都还不错,那个男孩还经常考进班里的前几名。具体过程我不清楚,当我看到这两个学生站在办公室中间,像罪犯一样被班主任严厉批评时,他们已经被扣上了违反校纪校规和早恋的帽子。
因为是校长亲眼见到他们俩手拉手一起逛街的,所以这个事件就显得尤为严重,突然就达到了轰动全校的程度。班主任老师对此压力很大。
两个人面对着班主任,一致采用了沉默是金的战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说什么都是枉然。
我听班主任老师悲愤交加的斥责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明白他到底要怎样,只是一味地让他们承认错误,要他们表态,要他们承担后果,要他们……
最后那个女学生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直接导致班主任气急败坏、怒不可遏。
他骂那个女生“不知羞耻”,说一定是她“主动勾引”男生的,这从她“平时在班里的猖狂样就能知道”。对那个男生,他倒没有更多的恶语相向,只是说简洁地说,不想学习的话,就赶快滚回家,让家里人给他们办喜宴喝喜酒算了。
女生被他骂哭了,男生也哭了。
我因为对校长和班主任老师的做法存在异议,并且认为这样只会让学生更加无心学习,甚至伤害了他们的心灵,对其今后的人生很可能也会产生负面影响,顺便表达了一下自己对教师这份职业的看法:少一些自我标榜,多一些自我意识;正常情况下,学生虽然在知识的积累上比不上老师,不过在情感的体会上跟老师是平等的。结果导致校长和班主任对我的严重不满,坚决认为我这个人思想有问题,很可能会带坏学生。班主任甚至提出,很有可能班里那两个谈恋爱的学生是受到了我的挑唆——他这一提议也得到了广大家长的支持。
此后,凡是班主任的课,那两位同学都会被叫到教室外罚站,一个站在前门,一个站在后门。
在我提出辞职的时候,那个女孩终于被开除了,而男孩,好像是被罚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并要在班会上公开批评,届时校长也将到场……
付红敏因为规劝我向校长认错不成功,而跟我大吵了几架。
此前,她就因为我有几次借钱给以前的同学而大为不满,而让她更不能忍受的是,我不催人还钱。因为这个,她跟我吵过好几回,最后提出我的工资由她掌管方才罢休。
我感到我们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这一点她也有同感,她说除非我赶紧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快速改变自己,否则,我们的感情只会越来越坏。
但事情还是这样。
至我决定辞职,并提交辞职信,又顺利通过,我跟她的关系也走到了头。她认为我“太自我”而“无法再容忍”,我因为被她控制的太窒息而无力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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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这深更半夜的,她站在我的楼下做什么呢?
我没有走向楼道,而是带着她走到了楼前草坪中间的亭子里。
她说她已经调动了工作,即将来H市上班,所以先过来看看我。原以为我说不定已经搬家了,没想到真的还住在这里——看来余露并有接她的应答玲,所以她认定我还没回来。
我向她表示了祝贺,并问她是否都安排好了,她说是。
如此说了几句,我就说现在太晚了,改天约个时间好好聊聊。
她用警觉地目光看向我,突然问我有没有交女朋友,还没等我回答,她又问我为什么不带她上楼去家里说话。
我不知怎样回答她。
她突然就不可遏止地哭了起来。
“我刚刚才过来,房子下午才找好,行李也是明天才送过来,就这样急匆匆地来看你。而你,在这样的深更半夜,居然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为什么不请我进去,我又不是没去过……是因为家里有其他的女人?你……”说着,她以“果不其然”地眼神看向我。
“而且……”她泪眼汪汪地提起鼻子使劲闻了闻:“还有酒味……”
她气愤地哭泣着。
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拿了电动车,载着她去附近找了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正规的旅馆,带她去要了个房间。
一把门旋开,她就搂住我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嘴里嘟嘟哝哝地说了些什么我是一句都没听到。
我感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哭泣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我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也有过恋爱中的美好时光,只是不那么刻骨铭心,但若回想起来,也还是有许多值得追忆的东西。只是在此刻相拥的我们,真的是需要彼此吗?我们对对方这个特定的人的执着又有几分?是“非你不可”吗?还是“是你也可以”?
此时这个看起来精神无比脆弱的她,无疑是需要我适时的抚慰,而我心中那个无边的空洞,或许也能够从跟她的缠绵中得到些许的填补——虽然我心里也很担心会适得其反,不过,姑且就这样吧。
我不想去想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去想我们以后会怎样或者不会怎样,我也不想去想我跟那个现在还住在名义上是我租的公寓里的人是什么关系,以后又会怎么样……
我闭上了眼睛,一幅幅未经过整理的鲜活画面像幻灯片似的从眼前迅速闪过,没有时间和空间的规律,也不能停止。我只知道,当我和付红敏已经双双滚到那雪白的床单上去的时候,我满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另外一个人……
我眼前浮现的是那个看似温柔清澈,实际上隐藏着种种怪异和不寻常想法的眼睛;那两片看起来柔润俏丽,却总会低低的说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语来的淡红樱唇;那曲线柔和流畅,但不经意间又让人感觉到些许执拗的脸部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