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两个多月一晃眼就过去了,31日是实习的最后一天,过了这一天所有在各个生产线上或者销售市场上提供免费或者廉价劳动力的同志们都将大批撤回学校,完成毕业前的最后一件事情——毕业论文。
所以,我将会为这个破落公司的外包装部门提供最后一天的原始劳动力。
中午去盖实习章的时候,那个看起来膘肥体壮的李经理用一对米粒大小的眯眯眼盯着我说:“小林啊,你这两个月表现蛮好的么,有没有考虑毕业了来这里做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在脑海很认真地回放着这两个多月来所经历的时光。我都做了些什么,除了请假偷懒以外我似乎再也想不出别的东西来了。
我觉得如果把自己长期留在这样一家本来就很二流的公司里,总有一天会让它从二流变向三流,量的积累会引起质的改变这绝对是真理,搞不好哪一天因为我这样一个极不认真极不负责的员工一不小心把碎指甲或者碎头发之类的东西掺进了哪一个装药的容器里,那绝对是祸害大众。所以我委婉地拒绝了他。
“不好意思啊李经理,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方面的工作,我也没能比别人做的好。”
“你要是不愿意做技术方面的,也可以来做文员啊,我这还招文员的。”
李经理一笑,那对米粒般大的小眼睛立马变成了两条缝。他可能自信地认为这个让人见不到眼睛的架势很帅。
“谢谢您的赏识……不过……我还要回学校写毕业论文,离毕业还早呢,也没想好要做什么样的工作,到时候再说好了……”
“那行……这是我的名片,下次直接打这个电话就行。”
“好的谢谢李经理。”
盖好实习章我头也不回地溜出办公室,向食堂走去。
中午的食堂和早上的菜市场比,人声鼎沸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今天确有两张餐桌的闹声特别大。我打好菜,往闹声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端上餐盘缓缓走过去。
“林蔓,坐啊。”黄倩伊柔声招呼道。
我看了她一眼,挤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然后径直坐到了娜娜的旁边。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刻意躲开她,是因为惦着那个梦想中被流产的单反相机,还是因为明了季秋晨的那些事儿。反正我不知道,我不讨厌黄倩伊,但也确实不怎么喜欢她。
黄倩伊看到我坐在了娜娜旁边,条根轻轻掉了在碗里,她手里把弄着筷子,不再说话。但我似乎是看到她的嘴唇动了一下,也可能是因为旁边声音实在太大了,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看了看周围,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太对。
我问娜娜:“发生什么事了,这么闹。”
“卢孟杉在公司后面的那条小路上捡到一支笔。”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捡到一支笔有什么好奇怪的。当然这是因为时代不同了,记得我五六岁那会儿隔壁邻居一屁小孩儿捡到一毛钱还要忒牛逼地朝我喊上几句“我在马路边捡到一毛钱……”那个一脸的得意劲儿,那时候我就特羡慕他,以至于那段时间我都是低着头走路的,为的就是看看有没有人不小心丢掉了一毛钱。但要说现在别说一支笔,十支笔都不一定有人捡。所谓叫做城市的地方,贬值的东西总是跟升值的东西变化幅度一样大。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支笔上夹着一百块钱。”
“哦——”
我算是大致明白了让大家兴奋的原因:有一个冒失鬼把一支夹着一百块钱的笔不小心丢在了路上,被幸运的卢孟杉捡到了。
就当我好不容易弄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娜娜脸色一变,又来了个“关键”。
“关键还是这一百块钱……”
“是假的?”我立马猜到。
“不是。这张钱上写了一封求救信。”卢孟杉接道。
“啊?”我瞪大了眼睛。
“真的呢,大致是说有三个人被绑架了,现在正被带往某个地方去,那上面还写了地址,希望好心人看到赶快报警。好像是从一辆奥拓的窗户边掉下来的。”
“那你报警了吗?”
“嗯。”卢孟杉摊摊手可惜地说:“不过那一百块自然就得上交了。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个馅饼,结果里面还夹着个陷阱。”
我笑了笑,低头吃饭。
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我提醒娜娜:“你实习章还没去盖吧,等下别忘了。”
“嗯,还没呢,等下吃完饭再去。”娜娜夹了一口菜在嘴里,含糊地说道:“说起来,今天刘喷喷竟然没来。”
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少了一个人,这会儿被娜娜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今天是没看到过刘喷喷。
“大概请假了吧。”旁边一个人说
“不太清楚,那她实习章还没过来盖呢。”
“大概是前几天已经盖好了吧。”
“不知道,倩伊你知道吗?”娜娜问黄倩伊。
“我也不太清楚……早上去她房间敲门……门是关的……我以为她没等我就走了。”
“那等一下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她有没有敲章吧。”我说。
“嗯。”黄倩伊小声地应了一下。
晚上下班的时候季秋晨开车来接我去吃晚饭,刚坐上车就看到后视镜里黄倩伊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后面。镜面中的黄倩伊用她那双黑暗有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让我突兀地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我们走吧。”我对季秋晨说。
但他没有动,而是俯下身在我额头上轻轻地烙下一枚吻。
“你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被镜面里的黄倩伊看得我有点不太自然。
季秋晨一踩油门,时速飞快地开了出去。
“哦,大不了下次让你亲回来就是了。”季秋晨嬉笑着说。
我抓起他腰上的一块皮,狠狠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季秋晨太瘦了,他的身上根本就抓不到肉,除了骨头就是皮。
季秋晨疼的连连求饶,“开车呢……”
于是我不再抓他。
过了一会儿季秋晨的手机响起来。他用蓝牙接了电话:“喂……跟我女朋友在一起呐……你认识的……”然后他挂了电话。
“谁啊。”我问他。
“黄倩伊。”
季秋晨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他用深沉犀利的目光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车辆,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有责任让她彻底死心。”然后他转过头深邃地看着我,像哄小屁孩一样笑着拍拍我的头。
我认真地问他:“季秋晨,我问你一件事。”
“说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你那时候误会了莫茹琦,再如果她有一天回来跟你解释清楚了,再如果……”
“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季秋晨果断地打断了我:“你想说的那些画面里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看见。以后别说了”
“哦。”
我明了,即便是再美好和仇恶的记忆都经不起时空之门的阻隔,除了一些真挚置顶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会随着时空之门一扇扇地上锁而后慢慢地沉淀腐烂的。能够在感情里爱到至深和怨仇里恨都置顶的人都是少有存在的,所以那些已经被挡在时间彼岸的东西,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知道的那么多。
就像Riddle说的那样,有时候和爱情打交道更像是蹲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描圆圈,爱情还是爱情,圆还是那个圆,就是旧的痕迹已经被新的笔迹慢慢覆盖了,于是随着日月星辰的转移,爱情里喜欢和被喜欢的对象全都发生了转移。
一切就像一个刚刚开始从起点画起来的圆,毫无征兆,前路未卜。
我的大脑突然不可抑制地然想起了南洋,岑南洋。
但也只是一瞬地掠过。然后我笑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天南地北错过,我还不一定能见到这个唯美的火树银花不夜城,和这个我深深喜欢着的男子。
想到这里,我转过头去看了季秋晨两眼。
“笑社么呢,笑那么开心。”季秋晨目光犀利地回看我。
“没什么。”
这么说的时候,我的脸上还是溢满了笑容,我的手里正捧着一本温柔的诗集,翻在那一页:
“我相信爱的本质一如
生命的单纯与温柔
我相信所有的
光与影的反射和相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