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街道很宽,宽到乔雪觉得从路的另一边走到路的另一边要花上卖掉一件东西的时间,两排的房屋通透地连到一起,没有任何树木的混在一起,没有平稳过渡的颜色连接,所有错落的建筑都赤裸裸的矗在荒凉的土地上。
风一吹,黄沙摩擦着空气,生涩地作响。
小食品店的对面是小镇的镇政府,不知道什么原因,公安局就在镇政府的院子里,以至于,乔雪特别害怕爸爸去镇政府里信访告状,也特别害怕在它的对面卖东西,总是恍惚间看到自己的家被他们抄掉,对着爸妈乱打一通,马三在后面抽着烟高兴地笑。
不过,日子每一天都风平浪静,早上去街角的阿姨那里买份豆浆,挨着的小摊儿卖着油条,不过,乔雪还是喜欢学校门口的小笼包,一层一层的雾气,高个叔叔端起蒸笼,小朋友就举着钱围了上去,有家长的小朋友,高个叔叔会先给他们,乔雪不怪他,就是会难过自己为什么是一个人。
爸爸妈妈会在闹钟响起的第一次就起床整理货物,把散货摆在店前面的路边,把查好的零钱放在腰袋里,拆开一箱方便面,倒进散货的旁边,房间就在食品店的后边,很小的一块地方,一张床,三人睡,不远就是炒菜的地方,油烟味弥漫的很久,墙壁上慢慢变厚的一层油。
接着,爸爸妈妈忙着接钱、找钱,乔雪上课,下课。
日子安静的让乔雪害怕,一直担心的事如果一直不发生,不会踏实,担心氤氲着浓厚的橙黄色雾气,唾液般流出冒着泡地乳白色液体,整个心脏都变得浑浊不堪,让整个身体都臃肿起来。
下课,乔雪就会踮着脚尖趴在栏杆上,望着对面楼的马艾,气愤、嫉妒、自卑、恐惧和不可避免的羡慕,像条拧着的毛巾,滴出各种水。
对于,公主裙,时间总会把一件东西封闭尘灰,又在什么时间拿出来打扫,放在眼前,往来复返,这段时间,乔雪收起了自己奢望的希望自己有条公主裙,因为马艾,让自己住在狭小的地方,让自己的爸爸妈妈过的很累,就像因为公主裙一样,让自己不得不去羡慕马艾,因为马艾让自己更想有一条公主裙。
因为马艾和公主裙,乔雪从未想过其它的衣服,让乔雪一直都不开心。
因为乔雪一直都不开心,马艾和公主裙就成了自己心中的恨和痛。
所以,在建泽送给自己礼物的时候,乔雪第一个想法就是拿着那件漂亮包装的礼物从马艾的公主裙前走过。
建泽,一个男生的名字,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男生的名字,与名字无关。
不喜欢,就是没有想过像占有公主裙那样去占有。
只是,高傲的公主裙面前,自己的收到的那份礼物,满足了自己的占有。
占有欲。
建泽会跟在乔雪的后边一直到她回家,会在走廊下故意摔倒在她的身上,会向其他人说他喜欢她。
这都让乔雪觉得很烦,甚至是,恶心。
恶心,却又想拥有。
乔雪真正有过喜欢的男生是柳承,最开始喜欢,是他写的很工整的笔画超多名字,就像每个纯洁的女生都会喜欢会写情诗的男生那样。
柳承是建泽的好朋友,乔雪也经常和他说话,每次说话都会看一下他本子上的名字,乔雪特别喜欢和他说心里话,建泽也很喜欢和他说心里话,柳承又特别喜欢听别人和他说心里话,所以他们三个经常会这样对话。
建泽:我喜欢乔雪。
柳承:嗯,你说过了,说其他的。
乔雪抢过话:我才不喜欢他呢!
建泽:我就是喜欢你。
乔雪:我不喜欢你!柳承,告诉他,我不喜欢他。
柳承:……
建泽:我觉得,只有乔雪能够做我女朋友。
柳承:为什么啊?
乔雪: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哼哼!
柳承:快说,为什么啊?
乔雪:你怎么这样,我也会不喜欢你的,柳承。
建泽:她的眼睛最大,我的小,生出来的孩子就刚好了。
柳承会看一下建泽的小眼睛:那你们就快结婚吧。
乔雪:我不和他结婚!
建泽:结婚我们就有孩子了。
……
和他们在一起,乔雪会更喜欢柳承,不喜欢建泽,可是会非常的开心,不和建泽结婚一样的开心,比那还要开心。
每次回到家,放心书包,建泽就扭过身子往回走,妈妈在里面做着晚饭,爸爸在前面的小摊前招呼着停下的人,乔雪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作业,刚好能不耽误吃上妈妈热腾腾的饭。
一晚,乔雪收拾了自己的作业本,要吃妈妈做的饭,对面镇政府里却出来了好多人,比坐课间操的校园里的人还要多,乔雪害怕地要把爸爸推进屋内,爸爸却也凑了过去。
有人吹的很响的口哨,有人笑声很坏地胡乱叫着,还有女人推着男人往外边走,乔雪害怕爸爸会被警察抓去,就跟了过去,被拥挤的人挤得看不到了爸爸,在人群下边被挤到了人群里面。
一个赤裸裸的女人躺在地上。
什么都没有穿的躺在那里。
本能告诉乔雪那是很丢人的一件事,会被爸爸妈妈打的一件事,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赤裸裸的躺在那里。
和澡堂里的女人们一样。
一模一样。
有男人想凑过去,她动都不动,有老人们骂着她不要脸,往她那里吐唾沫,她也不躲,表情僵硬地躺在那里,头发均匀地散在大脑周围。
乔雪站在那里,觉得全世界都在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看着所有的人,毫不惧怕。
她肯定不配穿公主裙,不管为什么。
乔雪不好意思可很严肃地想着。
她还想走到那女人的身边告诉她,被爸爸一把抱了出去,穿过围得没有位置的人群,撞过别人的胳膊,乔雪很清楚地看到每个人的样子,或笑,或绷着脸,或一脸幸福,她回过头看那个女人,却是一片黑压压的世界。
一个人的头发挂着另一个人的衣服,这个人的头发又擦过另一个的耳朵,被爸爸抱的越来越远,一排排肮脏的鞋子重复着脑袋的排序,朦胧起来。
世界朦胧起来。
爸爸当然是生气地呵斥乔雪,站在沦陷在道德边缘行为旁边,绘声绘色地看着,这种事,单就事情本生而言,除了谴责没什么可言,那些千奇百怪的人们才是事情的主角。
微妙差异的心理合乎自己感情分泌腋腺的纹路,神经中枢的快速加工,面部表情隐晦地配合,拼凑在一起,拼凑在一起,拼凑在一起。
拼凑在一起。
结果,就成了这个世界。
妈妈已经把饭端好,爸爸严肃地拉长着脸,皱纹都被拉的不见,乔雪捧着碗喝汤,悄悄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口哨、坏笑。
那是夏天的时候,乔雪记得学校里的树上的知了频率很快地喊着“知了”,慢慢听还是能听清楚的,烦闷的叫声。
乔雪不再在乎什么公主裙,穿的是爸爸妈妈给买的干净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很漂亮的一个小女生,一双大大的眼睛。
如果,一直假设自己公主裙是属于自己的,那就会陷入这个假命题,跳出来的方法,要么是沧海桑田,要么是移情别恋。
一个是坦然,一个是取代。
其实,只要放下假设,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