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回车里,李睿哲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就陪我坐一会儿,行吗?”他把头靠在椅背上,虚弱地说。我正待回话,他又道:“车里没有外面冷。”
我止住了要说的话,看了看他此刻孩童般无助的神情,没有拒绝。只是将衣服裹了裹,坐直了看着前面在夜色和灯光下微波粼粼的湖面。
“安丽,别介意我姐刚刚对你那样。好吗?”他道。我闻言一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她都是为了你好。”
“是啊,我姐姐从小就跟我很亲。比我妈还亲。”他闭上眼,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姐结过一次婚,不到一年就离了。因为我姐不小心流产了,我六个月已经成形的侄儿没了。我姐夫跟我姐翻脸,说我姐看不起他小业主的出身,故意流产的,要求离婚。我姐刚刚失去了儿子,跟着又失去了老公,回来躺了足足两个月才出门。原本温和的性情也渐渐改变了,变得很极端,也很颓废。”
原来李睿洁那光鲜的外表下,也有这样辛酸的故事。“所以安丽,我姐不管对你做了什么,请你原谅她。”李睿哲睁开眼恳求地看我。
我道:“嗯。我不会介意的。其实她刚刚那么说也很在理。我确实是控制力太差了。”
他看了看我,笑了笑:“我们现在回去。”说着发动了引擎。
回到家,很意外地发现童俊躺在床上。我洗漱好之后,将微冷的身子钻了进去。被他的体温捂得暖暖的被窝,前所未有的舒适。
“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他在黑暗里突然问。
“哦,公司会展结束,大家在成都吃了饭才回来。”我道。
“吃个饭这么久?”他狐疑地道。
“吃完饭大家唱歌去了。”我心虚地撒了谎。不知道怎么解释跟李睿哲一起的那段时间。
“是吗?”他突然冷笑一声。
“童俊,你是在盘问我吗?”我道。他又一声冷哼,没有回答我。
“如果说盘问那就没有必要!”我想了想道。“为什么?我是你老公,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他依然冷着声音答道。
“权利?!”我稍稍有点激动:“过去那么多日子,你几乎天天晚归,甚至天亮才回,我盘问过你吗?”
“我没有阻止过你盘问,你有那个权利。”他淡淡地说。
我一下怔住。的确,在这个问题上,作为妻子,我显然是失职的。丈夫夜夜笙歌,不醉不归,这种行为我从来没有阻止过,除了暗夜里一点一点增加的失望和寂寞,我几乎没有想过像别人那样盘问哭闹阻止。
虽然说在这个家里吵架都是一种奢望,但是显然,我并不比童俊坚强。我没有强硬地贯彻和行使作为妻子的权利,而是软弱地看着,希望他自己会变得好起来。要是我在他第一次晚归的时候,以强硬或者商量的态度阻止那种行为的再次发生,他会怎样?
想到这些,我不觉沉默了。他也不再说话。但在寂静的暗夜里,可以清晰地从彼此并不均匀轻缓的呼吸中,感受到彼此心绪的复杂。
第二天公司开了中层管理人员的会议,每个办公室因为没有主管的存在显得异常轻松活泼。我一般很少窜门,但这天在心绪烦乱和百无聊赖中,还是窜到了销售部。小青他们都在,正在议论着昨晚的醉态,嘻哈地笑成一团。我的出现让笑声一下消失了。
“说什么那么高兴?”我问。并没有人回答我,大家看我的目光有些异样。
我把询问的目光投给小青,她坐回办公桌前,淡淡地问:“昨晚你醉了吗?”
“有一点,不是很厉害。所有人里,你醉得最厉害,蔡易杰他们几乎是把你抬下去的。”我夸张的笑:“是不是啊?蔡易杰?”那几个听闻小青的事,又开始有些活跃。
小青忽然似笑非笑地道:“那么你呢?又是谁抬回去的?”我的笑被她这句话石化在脸上,半晌才讪讪地隐去。
我过去拖起小青的手:“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甩开我的手:“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大家都不是外人。”我看到那几个人避开了我滑过的目光,便又拖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面拖。
一直到了我的办公室,把已有一张怒脸的她按在椅子上,我才撒手道:“死女子,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她淡淡地答。
我陌生地看着她微带薄霜的脸,坐到了她面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明显啊?”“明显什么?”“你这样做,谁都知道你喜欢李睿哲,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喜欢他?!”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我喜欢他很正常啊,这个公司里喜欢他的女的多了,不足为奇。你呢?”小青道。
我?我在她的逼视下忽然就失去了刚刚的勇气。见我不回答,她又道:“你是一个有夫之妇,还有个孩子。你早就知道他喜欢你,我也跟你说过他喜欢你,可是你呢?你拒绝过吗?你逃避过吗?你让他越陷越深,每一次看着他暗地里痛苦的样子,我也很心痛,你知道吗?!”
她突然爆发的话震惊了我。看到她说到最后,眼里已经开始冒出点点泪花,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羞愧。我拒绝过吗?逃避过吗?这些,要我怎么告诉你?
我缓缓地伸手握住她:“付小青你听着,我安丽和你是好朋友,我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然后深吸一口气又道:“我有,我有拒绝他,逃避他,不仅仅因为是你这个好朋友喜欢他,就算没有任何人,我也会那样做。就算没有婚姻,我也会那样做!”
她的眼泪从眼眶里爬了出来。我继续道:“不管是你,还是我,或者其他和我们一个生活水准的人,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跟他之间都有一条清清楚楚地鸿沟,跨不去的鸿沟。我想,这一点你自己也明白。”
她闻言一怔,定定地想了半晌,突然趴到桌上缀泣起来。听着这个平时乐天的女孩此刻摧折肝肺的缀泣,我的心一点一点疼起来,也一点一点柔软起来。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递给她纸巾:“哭吧,把你压抑已久的痛苦都哭出来。爱人虽然痛苦,但也不是一件坏事。”
好半天,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我:“安安,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我来说。”我道。虽然不是故意,却不小心夺人所爱,难道不是应该说对不起么?
“你相信灰姑娘的故事吗?”她突然问我。我笑着摇摇头,然后问:“你相信吗?”她点点头:“是的,我相信。我相信坚贞的爱情是无坚不摧的。”
坚贞的爱情是无坚不摧的。呵呵,这句话忽然让我感慨万千。看看她年轻可爱的面容,我不想去讲那些乏味的说教,有些事不是亲自体验过别人是体会不到的。不过凡事也有例外。我的爱情没能抵挡生活日夜的侵蚀和摧残,或许,我们彼此还不够坚贞。
“安安,”见我不语,小青又道:“看着李睿哲因为你痛苦,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也在心底恨过你。但是我也知道,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如果你有可能离婚跟他在一起,我也会为你们祝福的。但不要在现在,你的现状只能增加他的痛苦,不能给他快乐和幸福。”
我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一脸的真诚,突然很想哭。但我没有那样,我平淡地说:“不会,就算离了婚,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为什么?难道你心里还是只有童俊?”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问题,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安安,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见我怅然若失的样子,她转移话题。
“当然,一辈子都是。”我笑。
“安安,你知道吗?你人很温和,跟你一起,总是感觉很温暖”她道。我握了握她的手,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