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已经入秋了,但太阳还是那样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炙烤着田间劳作的人们。今年的稻子比往年的都好。大家汗流浃背却浑身是劲,唱着歌,叫着号,挥舞着镰刀。一片片金黄的稻子如金色波浪一阵阵倾斜卧倒。
金色的太阳照射着金色的稻田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掉河里啦!快救人啊!”一大群男人的歌声并没有掩盖这群娃子的惨叫,所有的人立刻扔下镰刀,拔腿就跑。因为他们知道稻田在西头,而那条孩子们洗澡的河却在村子最东头,不加快脚步,根本救不了孩子。
就这样一群男人,一群娃子,后面还紧跟了一群女人一起在奔跑。没有谁问是谁家的孩子,因为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大家都会这么急着去救的。但每个大人也都边跑边注视身边的那群娃子中有没有自家的。郭老二也纳闷:几个好游泳的娃都在这啊,会是哪家的呢?等到一口气赶到河边,郭老二看到自己五岁的女儿凤丫正揉着眼睛哭呢,顿时不祥预感突袭而来,随着身后春花一阵惨叫,郭老二两腿一软,瘫倒在河边。
日落之时,龙娃终于被打捞了上来,没有多大的风,小小的身体竟在水里飘了好远。大家没有给几度昏厥的郭家两口子看,直接就把小小的尸体掩埋在村尾一棵老槐树下。全村的人都为这可怜的孩子落下泪来,看到郭家两口子寻死觅活的样更是让人心酸,都说死的是死了,苦的痛的还是活着的啊。
但其实因为龙娃的夭折而最最深受其害的还是他的孪生姐姐凤丫,所有的故事也正从她开始,从她发生。
深受丧子之痛的郭老二活脱脱变了个人,两个闺女在他看来都是罪人。大的不该只顾煮饭,没看住两小的,小的嘛,不该和龙娃去河边。尤其是这个凤丫,常常让郭老二恨得咬牙切齿,他总认为是她带来了龙娃,又是她送走了龙娃。有时候喝了酒便会说出更恶毒的话来:“死的咋不是你呢?你去死吧,给我把龙娃换回来。”每每这时可怜的凤丫就会躲在墙角瑟瑟的发抖,她不明白,以前爹每次干活回来,都会一手抱一个,左边亲一个,右边亲一个,那时她还想要是没有龙娃就好了,爹就会只亲她一个人,一定会两只手把她托得老高。可是真没龙娃了,爹却对她这么凶了。五岁的她也想:这是怎么了呢?她哪里会知道龙娃在他心里的位置,她哪里知道,爹爱她就是因为龙娃,龙娃没了,她的世界当然崩溃了。也许只有这五岁之前才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当然这也是她长大以后才感悟到的,哪怕这段快乐的时光似乎只是虚拟的。只有五岁,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年龄,结果变得什么都懂,什么都不需要经历,却似乎什么都已经经历,经历至亲的爱,刺骨的痛,经历不该有的情感,感悟不该有的真谛。
骂归骂,凶归凶,可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呢,每每凤丫生病时,郭老二也都会急得团团转,报怨春花没把孩子照顾好,其实龙娃走后春花也是落了一身病,面对郭老二的责骂,春花也只能是一把鼻子一把眼泪:“龙娃走了能怨她吗?你喝了酒就咒她,这么小的娃能经得起吗?三两天这样病着,她要是又走了,我也不活了。”边说边呜呜的哭了起来:“哇啊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其实孩子生病怨不得谁,本来这对龙凤胎体质就不太好,只是龙娃走了以后,两口子都敏感罢了,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大多一道来一道去的,凤丫身体一直都这样,只是自从龙娃走后,凤丫就不怎么说话了,也许是被郭老二吓坏了,也许真是心灵感应,潜意识里一直在思念龙娃吧。总之,龙娃走后,凤丫整个都变了,也许正是因为这变化吧,到让郭老二越发心疼了,想想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孩子本是无辜的,龙娃走了,膝下也就这两丫头了,这凤丫就当儿子养吧。
只是也怪吧,郭老二把凤丫当儿子养了,凤丫却不把郭老二当亲爹待了,不喊他,不粘他,他从镇子上回来,不管带了多好的糖果,她也不会扑向他,要他抱,抢他的糖果。逢到走亲戚,喝喜酒,郭老二带她去,她总是摇头,除非牵着姐姐腊梅的手一起去。这么小的孩子,所有美好的东西似乎对她都失去了意义,也许对她来说最亲的人就是姐姐腊梅了。是的,十四岁的腊梅就如同母亲一样给了她无尽的关爱和疼惜。断奶后吃到嘴里的每一勺饭,喝的每一口水,都是姐姐喂得,学走路时每一次摔跤,都是姐姐扶起的,跌跤后的每一次肿块都是姐姐揉平的,还有学说话,大小便,所有母亲生养下来该做的,姐姐全做了。母亲做不到的,腊梅也做到了,龙娃刚走那段,家里一会像战场,一会又想死灰一般沉寂,父母一会发疯的哭闹,招来全村的人劝阻,一会又倒在床上昏睡,不知道天明日落。这时候只有姐姐在柴房一边生火煮饭,一边抱着她轻拍:“凤丫,姐姐在呢,别怕。”也许就是这样吧,不是因为有亲情所以有爱,而是因为有爱,所以有亲情。父母虽然生养了自己,但对于凤丫来说,最亲的亲人就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