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宇明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苏苏只是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宇明忽然感觉自己已经饥饿到有点眩晕的程度了,于是决定,无论发生什么,第一件事是先去好好吃点东西。宇明硬拉着苏苏去了他们最喜欢吃的日本拉面馆,那是他们平淡生活性价比最高的调剂。
宇明挖空心思想要怎么安慰苏苏,不想让苏苏总那么闷闷不乐,一想到苏苏即将要承受的心理上和身体上的那个劫难,宇明的心不由得一紧。去拉面馆的路上,苏苏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宇明的大脑也忽然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宇明仿佛忽然成了一个文思泉涌的编剧,由苏苏怀孕了这件事为起点,散发出来好几个剧本。
剧本一:
宇明和苏苏决定要这个孩子,既然天使来敲门,那一定是一个祝福,我们觉得不快乐,是因为她披着一件不好看的外衣。
宇明和爸爸妈妈坦白了一切,意外的是父母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但眼神中还是有淡淡的无奈,当他们看到清新可人的苏苏时,也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想到自己的儿子也算是成家,而且自己即将可以抱到孙子,心底也禁不住涌起开心。
苏苏的爸爸妈妈刚开始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最后也开始帮着苏苏和宇明为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忙前忙后。苏苏的妈妈坚持让苏苏在六个月之前坚持去上课,然后休学一年用来生孩子和产后恢复,之后要继续去读书,要以更好的成绩完成学业。一直激励苏苏说,自己都不自立,怎么养孩子。
然后他们结婚、买房、买车,苏苏越来越胖,脾气越来越不好,宇明都强压着脾气忍让着这个初为人妻、即将为人母的女孩。终于孩子出世了,看着大汗淋漓、虚弱不堪的苏苏,想一下自己这一年多受的委屈和辛苦,想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还在花花世界玩得快活,忽然觉得这个头像一个核桃浑身紧巴巴的小生物真的是非常不值得。接着......宇明想不出了。
剧本二:
在这个忽然来临的孩子,宇明和苏苏发生了强烈的分歧。
为了彼此的前途,考虑到现实情况,宇明觉得应该放弃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然而苏苏却可能是荷尔蒙影响,母性爆发,还感性得口口声声孩子是无辜的这类人道主义论调,坚持要生下来这个孩子。
两个人僵持在那里。
一天放学回家,宇明发现苏苏不见了。鞋架上少了几双苏苏的平底鞋,衣橱里也少了几件衣服,宇明警觉的拉开抽屉,发现苏苏的护照也不见了,苏苏的行李箱也不在储藏室里面了。
宇明联系了所有可能收容苏苏或者知道苏苏去向的朋友,但是都没有消息。苏苏就这么失踪了,带着宇明的孩子,仿佛蒸发般得不见了。
房间里总会忽然就翻出苏苏的东西,床单和枕套上也还留有苏苏身体特有的味道,那淡淡的玫瑰乳液和薄荷沐浴露混合的味道若隐若现,这一切都如鬼魅一样让宇明抓狂。
宇明的余生就在追悔莫及中不能自拔。
据本三:
苏苏屈服于宇明的威逼利诱,终于同意去做人工流产手术。
手术之后,苏苏一直郁郁寡欢、性格古怪。总是在半夜莫名其妙的大声尖叫,然后跟宇明念念叨叨什么孩子回来找我们了之类令人毛骨悚然又很不挨边的话。
一次次昂贵的心里辅导却都见效甚微,苏苏对宇明的埋怨,宇明对苏苏的绝望,这一切把两人的关系推入僵局。
但是宇明一直觉得苏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不忍心一走了之,所以每一天都在容忍苏苏和安慰苏苏的痛苦中煎熬。
转眼间两个人都已经毕业工作,宇明终于也事业小有成就。他向苏苏求婚,与苏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苏苏再次怀孕了,生出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苏苏的心病也渐渐痊愈了。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日子。
剧本四:
......
宇明强行封闭了自己的大脑,终止了泛滥的想象。想来想去他发觉到了一个结论,天使在不恰当的时间敲门,带来的肯定是一个麻烦,接下来的事情无论如何编排都不可能是皆大欢喜、幸福快乐的剧本。
“宝宝,你也饿了吧?”
“还好吧......不是很有心情吃。”
“那个......这件事情你应该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证明我们是有能力怀孕的。对吧?”
“行了,你要是想不出词来,不用硬安慰我。”
“宝宝,对不起啊。”
“事情都发生了,想想以后的事情吧。”
“那个......宝宝,我们现在还年轻,而且都还没毕业呢......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的......”
“嗯。我知道。”
宇明忽然有点大喜过望,他没想到一直无理取闹、自私、不懂事的苏苏在这件事情上居然能这么通情达理。忽然感觉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变得轻松了许多。
“宝宝,我们等下先好好吃点东西。然后回家我们好好查一下,再好好安排一下以后的事情。宝宝,你千万别想太多啊,现在这个社会,这件事情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别太伤心,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爱护你的。”
苏苏轻轻的点了点头。
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加上软骨肉汤的香气,手抻拉面的劲道口感,昆布、葱花、香菇恰到好处的色泽和味道调配,宇明已经完全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中。狼吞虎咽之余,除了味觉和胃口的满足感带来的快乐以外,刚才的烦恼、不安已经完全休眠,虽然不能完全摆脱,但这暂时的休眠也算的一种惬意。而苏苏面对着一样美味的拉面,却提不起什么精神。这可能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本质区别,因为男人需要承受的,只是心理上和道德上的不安,而女人除了心理上的痛苦以外,生理上也有着摆脱不掉的阴影。
“宝宝,你么吃这么慢啊?”
宇明已经把所有的面都吃完了时,发觉苏苏的那碗面完全没怎么动到。
“我没什么胃口。”
“宝宝啊,别胡思乱想了啊。你可得好好吃饭,你之后要受好大的罪呢,要是身体在手术之前底子就薄,那可不好。”
“我只是......”
苏苏忽然泪流满面了,宇明赶忙拿起纸巾,坐到苏苏的那边抱住她。苏苏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轻微的啜泣声,宇明静静的抱着苏苏,刚才美食的快乐一扫而光。
“我们平时连小动物都不忍心欺负,可是......我们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决定处死自己的孩子。”
宇明静静地等候着苏苏把所有的眼泪、委屈告一段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及和自己一样的男人的卑鄙,在寻求快乐的时候却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快乐是可能建立在多么残忍的后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