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一对男女相处多久,直到他们发生了关系,他们的爱情,应该从那一天算起。这并不只是给难以压抑的欲望找一个借口。只有经历过那种最赤裸的坦诚,灵与肉淋漓尽致的交合,体会过那种痛和快乐之后,那些初识的矜持隔膜、矫揉造作瞬间就显得那么不屑一顾。当激情过后,两个人疲惫的抱在一起酣睡,不安和怀疑都被压到了心底最不起眼的角落,压力、挫折和心灵种种还未愈合的伤口也被麻醉,那种信赖和亲密无以言喻。也如同花开花落,花朵艳丽绽放的瞬间固然迷人却也短暂,花开得越快,枯萎的倒计时也已经开启。刚好这时,戏剧性的发生了一个变故,加速了这朵刚刚绽放的爱情的凋零。
不知是房东看着双进双出的苏苏与宇明而顾影自怜,还是已经嗅到了经济危机即将来临的气息,然后做了一个要回家乡发展的决定。房东只是说了一句房子已另有打算了,然后这一句之后的后果就是,苏苏和宇明要去找房、看房和搬家。
房子是人家的,人家别有用途了,提前一个月通知,全额退抵押金,租客是不该也不能有怨言的,恐怕这也是为什么远在他乡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想当房奴,人的本性里还是觉得安居才可以乐业,或者是本性里不希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苏苏此时很庆幸有宇明在身边,不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一定不知所措了,可是宇明却已经轻车熟路。他们一起去论坛上去搜索有待出租的房子的帖子,然后把合适的全部记录下来,一一打电话过去询问,如果可以再约定时间去看房,拿着地图,自己去找路线。很多时候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那个房子的所在地,然后打电话告知到达时,那边歉意的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有一天下午,天气出奇的热,苏苏和宇明走在去看房子的路上,按着地图走却迷路了,大汗淋漓的终于找到,到达门口时已经狼狈不堪。屋主是个二房东(注解:很多新加坡屋主把房子整套租给一个人,那个人再以高价租给其他房客,从中赚取差价或者节省自身房租,此种人叫作二房东。在新加坡法律上,二房东其实是违法的,但如果没有人举报,通常也没有人去查。),是做传销的,在宇明和苏苏看房期间一直絮絮叨叨的介绍什么保健床垫。小小的房子里面区区三个房间居然已经住了十二个人,客厅和厨房也是杂乱肮脏,厕所更是惨不忍睹,倒是的确和帖子上面写的“环境优美,交通便利,自由出入,室友好相处”毫不冲突。苏苏和宇明强忍着怒火,硬挤出一个微笑,告诉二房东他们再考虑一下就离开了。
出去以后苏苏压抑不住怒火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刚才的事情,宇明可能是因为有点疲惫了,再加上闷热的天气让人有点呆滞,所以具体也没听清苏苏具体在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苏苏像小怨妇一样嘟嘟囔囔的样子很不讨喜,然后想到无论多漂亮、多有才华、多有气质的女人,最终却会被生活琐事折磨的面目全非,在日子的蹉跎下一切都是浮云。
刚才还闷热的天气忽然就乌云密布,紧接着下起了暴雨,哗啦啦的如泼水一样,苏苏和宇明慌忙找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但是身上已经被打湿了一半。刚才还烦躁的苏苏和本来就很麻木的宇明,经过了雨水的洗礼后都很安静,沉默的站在组屋去楼下的走廊看着瓢泼而下的雨,脸上写满沮丧和落寞。有一只流浪猫也湿淋淋的躲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苏苏虽然平时爱说爱笑,其实却是会因一叶而思秋,一雨而怀人的那种心思很敏感的女生。刚才因为迷路、看房种种不良的情绪弄得恼羞成怒,又被措手不及的雨淋得更加狼狈,这时看到了那只小猫,忍不住触景伤情起来。
她第一次觉得离家好远,无论她抱怨多大声都没有人理睬,也没有人会帮忙解决,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小流浪猫。她想起妈妈每次问她最近好吗,她都会声音充满笑意的说很好,然后叽叽喳喳的说一些新鲜的见闻,说一些自己考试又拿到好成绩,说自己的作品又被老师表扬和收作样本,给妈妈视频自己新买的衣服,传给妈妈她和宇明去海边玩的照片,告诉妈妈宇明带自己去吃了什么好吃的食物。之后挂掉电话,除了嘴巴很干以外,心里也空落落的,她忽然想起其实想跟妈妈说同学们都不跟她说话,每天就是上课下课自己一个人,想跟妈妈说宇明常常只顾着玩游戏不理她,像找房子这种事也是要尘埃落定之后才敢跟妈妈说。苏苏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都喜欢报喜不报忧。而且是来了新加坡之后,才觉得和妈妈的关系亲密了,她不想再用牢骚把妈妈疏远。来新加坡后,她第一次想家,很想很想。
“苏苏,找房子就是这样的,你要有点耐心。”
宇明好像看着沮丧的苏苏,有点心疼可是自己也有着同样的沮丧,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想家了。”
“傻丫头,这算什么啊,我那个时候......算了,也不值得一提。”
宇明本来是想说曾经一段不堪回首的窘迫往事,但因为里面涉及到以前的女朋友,所以他很聪明的把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记得当时,他的前女友刚跟他分手,宣布分手的当天女生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他们同居了三个月的房子搬到另一个男生的家。宇明同居的事情瞒着家里,生活费不够每月支付一个公寓的主人房,于是赶忙去找新的住处,刚巧就搬到了现在的那个家。那个时候学校里面课程紧张,而且常常需要买一些很昂贵的资料,加上之前和女朋友不加节制的挥霍生活,一下子宇明出现了经济危机,搬过来的第二个月,买好回家的机票后,就没有钱交房租了。他跟房东叔叔解释说,等自己回来一定会补上欠的房租,房东只是脸色很难看的用冷漠的语调说:“我很不喜欢别人拖欠房租的。”宇明只是强颜欢笑的又是哀求又是道歉,这样才挨过一个月。那一个月里,宇明每天很早很早就出门,下课也是在学校呆到被校工赶,他很尴尬会碰到房东,但还是难免会遇到,房东不信任又夹带着鄙夷的脸色,深深的伤到了宇明。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也第一次觉得钱的邪恶。
经历了那件事的洗礼,现在找房子的挫折让宇明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他看着梨花带雨的苏苏,猜想如果苏苏沦落上次自己那种境地,又该是怎样的崩溃啊。
可能这是男生或男人们的固定思维,很多男人并不知道,柔弱的同时却也有着坚韧不拔的伸缩力,往往遇到最大的挫折时,女人从来不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