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失心疯般的减肥,苏苏终于出落得窈窕有致了,但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停经、脱发、精神恍惚,这些都经过中药将近半年的调理步入正轨,却有一个是中药无可挽回的--高考。
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孩子,从小就是同一辈孩子父母教育孩子的正面教材,保送上市重点初中,保送上市重点高中,可是苏苏忽然就在高二时醒悟胖是一种罪恶,然后就开始把所有的心智精力都投入在这个伟大事业上,并且把平时好成绩的毅力都应用在那些网上或民间流传的瘦身偏方上,效果可真的是显著,可身体和成绩也因此受到了拖累。
所有的人都觉得苏苏是应该稳稳当当上一个大城市的一本名牌学,甚至成绩出来后,妈妈还是对难以置信的群众讲说是苏苏填错答题卡了。二本也就算了,还因为志愿没报好,最后被服从分配到一个偏远的镇级市的大学,并且是听起来就知道毫无前途的专业。复读?身体刚刚恢复的苏苏,再加上高考失利带来的挫败恐惧,让苏苏和爸爸妈妈都有了顾虑。去上大学?从小娇生惯养在一线大城市的苏苏真是心有不甘,何况又没什么前途可言。出国成了唯一的出路。
综合学校排名、物价、移民率、犯罪率、时差、地域差、人际关系网等众多因素,最后选择了一所新加坡的公立大学。虽然是父母用人情和金钱的打理才得到的那所大学的入门考试机会,但苏苏终于是不负众望的通过了,一下子又回到了有出息的孩子的地位,又成了长辈们夸奖的宝贝,父母的骄傲。只有苏苏自己再也提不起神儿了,虽然她还像以前一样乖巧可爱笑容甜美,但仿佛一下子在这么多事以后长大了很多,她阳光的性格里有了阴霾,她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世事无常和绝望的痛苦无奈。一个人安静时,她会发呆,后悔、内疚、自卑混合的情绪翻涌着,甚至对自己的大好前途并没什么喜感,尽管大家都说她是因祸得福,她自己心底觉得比不上那些留在中国上好大学的同学。
苏苏真的是幸运的,比起许多去异国读书的学生,至少爸爸已经拜托那边的朋友帮她提前找好了住处,妈妈也亲自把她送到新加坡并将一切都安顿好。但是,后面的路还是要苏苏自己去面对的,谁也不能照顾陪伴谁一辈子,送妈妈走进了机场的安检,爸爸的朋友把苏苏送回家对她说“有什么事打给他”时,她知道那一刻到了。无论如何她要自己处理自己的生活了。不管准备好还是没有,愿意不愿意。
记得小时候看新加坡的电视剧,当时是从爸爸口头介绍中初识这个国家,第一印象是全国都是说英语的中国人,但那个国家不是中国;后来上地理课,得知新加坡的国家和首都同名,知道了原来一个城市也可以是一个国家;还有一些诸如街道好像家里的客厅一样一尘不染,乱丢垃圾要被判坐牢;一个美国男孩吃口香糖被施以鞭刑,即使总统打电话来新加坡求情也不可以通融;还读过一本青年小说家的作品<<赤道划过城市的脸>>,知道原来赤道上的国家也是可以有着高度文明的。这个国家在苏苏的印象中充满了传奇,世事难料,她居然要生活在此四年甚至更长。苏苏已经懒得再计划再构想什么了,因为人生真的是如所说一样的无常,一个决定,一个差池,人生的轨道就变了。
新加坡虽然在赤道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炎热,房东晚七点后才可以开空调的规定执行起来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挨,甚至深夜有时还需要盖一个薄被,苏苏还听说许多当地的新加坡人家是没有安装空调。第二天去上课时,苏苏也会像当地同学一样,带一个小外套在书包里,和中国不同的是,外套是在室内穿的,也许是这个只有夏季的国家太单调寂寞了,于是在课室、在商场他们想用极致的冷气来提醒自己,人类有一种痛苦是觉得寒冷。新加坡也没有现象中那么一尘不染,地上也是有垃圾的,吃饭的地方也是油油的,公共汽车上的座椅后也会有涂鸦。新加坡的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水蒸汽,苏苏常常会觉得自己一直在呼吸着弥漫在温泉上方的蒸气,泛滥的舒适感让苏苏觉得喘不过气,但渐渐也习惯了,随处都有便宜的食阁和大排档,食物很辣很甜很油,但是苏苏已经不敢再不好好吃饭了,所以也渐渐习惯了。
苏苏的生活是安静的,在新加坡除了爸爸的那个朋友和房东她没有别人的号码,她每天去上学,不同的课不同的同学,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后面,她不和别人说话也没有人跟她说话,如果有碰过几次面的同学狭路相逢,她也会报以微笑或轻轻挥手,但不再多说一句话,下课她就去图书馆或回家。她租住的地方有3个卧室,房东是个单身中年男人,住带厕所的主人房,只有碰到时苏苏和房东会互相微笑点头,房东偶尔也会和苏苏聊天,但通常只是微笑打一个招呼寒暄一下。苏苏听说房东是和自己同一个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很早就来新加坡,然后结婚买房生子,又离婚,现在孤身一人。房东每天坐班车去一个知名大公司上班,拿着不菲的薪水,但穿着普通并且每天都会自己煮营养但制作粗糙的食物,每天看电视看报纸上网,每周和同事去打一次羽毛球时总是很开心。苏苏打扫自己房间和现在只有她自己使用的客房厕所之余,总喜欢顺手整理厨房和客厅,有时也会将自己煮的银耳汤或者红豆粥让房东一起吃,会把自己的瑜伽光碟借给房东来缓解压力和失眠。与其说讨好,不如说苏苏觉得房东可怜,那种同样独在异乡的孤苦伶仃让苏苏有种惺惺相惜和兔死狐悲的感触。还有一个房间门一直锁着,房东说也是那所大学的学生,比苏苏大三个年级,放假回家还没有回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没有悲伤,没有惊喜,没有感觉。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睡。自由没有干扰,平静的如无风的湖面。新加坡四处都是艳丽饱满的花,处处都是茂盛得不透阳光的深绿色的树,早晨的阳光下似乎还泛着水汽,苏苏常看着这些景色莫名的感动,觉得新加坡真的是一个适合疗伤的地方。这些风景把很久以来如影随形的自卑自责还有孤独单调的沉闷都冲得很淡,淡的似乎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遗忘。还记得高三那年天津的冬天很冷,走在风雪交加的路上,挤在去学校的公交车里,想着自己每况愈下的成绩、力不从心的身体和即将来到的高考,那种绝望在窗外那些枯枝和灰蒙蒙的天色的渲染下更加放肆的吞没着苏苏,即使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但那种痛还是让苏苏有窒息的感觉。终于在这个终年只有夏天的湿漉漉城市,苏苏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鹿,终于渐渐的站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