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强大的对手,我放手使开陌生的剑。对手使的同样是剑,一把黑白色分明的剑。我用的,却是一把沉重的宝剑。平日里,我用的都是花枪。我记得师父指点我的每一个情景。那是在开满桃花的桃林里,师父微笑着,在我的身旁指点我,“错了,你这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万一敌人利用了这里,你可就命丧当下了啊。呵呵,重新来过——”
于是,我再次来了一遍。这次,师父对我的表现投入了浓浓的嘉许。师父笑了。师父的眼睛在那一刻好像把我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在了脑子里。现在想来,如果师父没有变成盲人,这个莫黑白早就在昨天被我师父给铲除了。看吧,他在那里高傲的咆哮,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像极了师父的每一招每一式。噢——他们是出于同一师门,武功招式自然有着极其的相似。师父,今天无论如何,徒儿也要击败他。师父,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静静地走过来了。可是,度日如年的你,一般人又不知该当如何理解你那切齿之痛。徒儿感念你对徒儿的大恩大德。如果没有你,也许我早就在东京城的街角里冻死饿死了。你知道吗?有时你在黄昏里拉着胡琴,我便坐在你的背影里,默默的流泪。我想,你一定没有听到我的哽咽声,可是师父,从你的琴声中我分明听到了你的内心的痛苦的哽咽。师父,我实在看不下你这样脆弱下去,师父,当初我跟你学武,并不是一定像口头上说的那样一定会为你报仇,但那时我更多想到的,也有让你把自己的注意力多多的转移到我的身上,这样,你便可以稍微的从阴影里多走出一点,多开心一点。不好,我的剑似乎舞不动了,师父,你的仇人真的好厉害,他的力气源源不断的朝我袭来。那些剑法,一招一式组合起来,宛如盛开的桃花。
师父,在我们住处附近的桃林里,那是个美丽的所在,那里是我这一生最该记住的地方。是你,在那里将你全身的武艺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我。“冲儿,破绽又露出来了——”枪法在我的手中越舞越熟练,越舞越顺手。我记得花枪在空中阵阵回旋,舞起了无数的桃花花瓣。花瓣飞舞,萦绕在我的身周。风伴着花瓣,纷纷洒落在桃林的每一个角落里。风起时,我的一整套招式恰恰落幕。“冲儿,这一套招式,我听得出来,你已经勤奋的练习了。可你也要记住,将来遇到危难时分,你的花枪完全有可能不在你的身边。记住,举一隅当以三隅反。用刀,用剑,用棍,或是空手对敌。你一定要随机应变,临场发挥。切不可一时急躁,中了敌人的招!”
是,我现在的处境,正是和一个强大的敌手对决。我的花枪的确没有带在身边。可我手上却又把陌生的剑。师父,对,就用它,用上你的教诲,击败我们的敌人——
剑越舞越快。我的心也越来越平静。我终究能心平气和下来。可对手,更加强大了——他的剑有如乘风一般,剑剑都都足以让人致命。不好,我的右臂好疼。流血了。师父,我受伤了——左臂——师父,好疼——师父,你的伤现在没事了吧。药在我的衣服里。可是——
莫黑白的剑已经越来越凌厉了。我第一面对死亡。死亡之门已经呈现在了我的眼前。它随时都会为我打开。我没有为师父报仇,我没有为师父争光。我后悔了。师父多次说我性子急躁,要我心平气和从容淡定。多少次的忠告我却几乎没有真的记到心里。这次,我不该不听师父的话又回到了沧州城。如果我还在山洞里,也许现在我早已领着师父去了另一个城市。师父,如果我今天能活着回去,我将一辈子谨慎下去,再也不要急躁,再也不要耐不住性子。可是,眼下,我便要死了。我死了之后,师父的伤怎么办。山上结了冰,师父一个人怎么能走出大山。我死了之后,师父自己一个人,他面临的将是更大的困难。不——我不要死——
剑来了。我的剑被击断了。他的剑尖带着一股强劲的风朝我袭来。师父,我去了。
忽然,一阵更强的风从我身侧袭来。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响声,有个人闯入了我的视野。他将莫黑白的剑挡回去了。是谁?是谁挽救了我?是谁?究竟是谁?
是师父。我最崇敬的人,曾经救过我的人。这个世上我最亲爱的人。他的脸上带着冰花。他的身上发着颤抖的声音。他竟然一个人从大山里冒着风雪来到了这里。他猜到了我的行踪。师父,我对不起你。你回来了,可是你也再次陷入了困境——
剑与剑再次交织在一起。看来师父从下面的人群里夺来一把剑,在我临危关头,靠着这把剑挡回了取我性命的另一把剑。他与人真正的对决,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也许,会是最后一次。师父曾经和我也对决过。在沧州的田野里,师父在河边与我进行对决。师父和我都用花枪。师父脸上泛着慈祥的笑容,一招,两招,三招。啪!哈哈,师父,你竟然输了——我大笑着,去拥抱师父。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师父身上铺满了阳光。当我急切的回到现实,师父身上铺满了一大层厚厚的雪。杂乱灰白的头发上滴着冰凉的水。师父是个盲人。他会击败他的仇人,,阴险狡诈的莫黑白吗?师父,今日都怪我,我太急躁了。
雪花再次大了起来。一片片的雪花飞在半空里,打落在每一个观看者的脸上。他们在那里看得呆了。不知他们是因为看到了绝世的武功而发呆,还是看到了太多的血液飞溅而惊悚。白雪覆盖了整个擂台上,空气中飘扬着血液的腥味。如果以观看者的视角,他们面前的擂台地板上已经溅满了红色的血液。我看到无数的眼神在擂台前飞舞,我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我听到了剑入咽喉轻微的切割声。
师父走了。我最崇敬的人,曾经救过我的人。这个世上我最亲爱的人。他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睛直对着天空。这是早上,不是黄昏。黄昏掩藏在时间的背后,悄悄地笑了。